今年6月30日，浙江省永康市郊区的夏溪村三个村民因为涉嫌殴打小偷致死被依法逮捕。《检察日报》今天说，此事引起了一系列连锁反应，使正在审查起诉此案的检察机关遭遇到巨大的压力。
先“审讯”后示众 小偷一夜丧命
悲剧发生在去年8月23日凌晨。大约1点钟，永康市东城街道夏溪村几户村民家遭窃贼光顾，村民们在查找窃贼时发现可疑的贵州籍男子余恩海，便将其扭送至护村队。在对余恩海进行“审讯”时，护村队队长胡淮海、护村队队员胡志贤等人用橡胶警棍殴打余恩海的背部、大腿，迫使他承认盗窃事实。之后，护村队员胡志贤等人带着余恩海到藏匿赃物的地方起获了被盗的衣服、高压锅、皮鞋等物，然后把余恩海关押在护村队办公室的楼梯口。出于愤恨，胡志贤还用剪刀把余恩海的头发剪了好几下。后来负责看管的护村队员林龙飞也用橡胶警棍多次殴打余恩海。
凌晨5点多钟，胡淮海、胡志贤、林龙飞等人将余恩海带到村口夏溪桥头，把他绑在电线杆上示众。胡淮海还弄来一块硬纸板，写上“贵州贞丰县小偷”字样挂在余恩海胸前。
早晨7点多钟，路人发现被绑在电线杆上的余恩海已经不行了，便向警方报警。警方赶到现场，在将余恩海解救并送往医院时，余恩海已经死亡。
追究打人者引起轩然大波
事件发生后，永康市公安局立即对所有参与人员进行了调查，并且以涉嫌故意伤害罪对胡志贤、胡淮海、林龙飞立案侦查。永康市公安局法医鉴定认为：余恩海被殴打所受的软组织挫伤属轻伤，因其原患胸腺增生疾病，死因系在外界诱因作用下导致猝死。因为殴打并非是余恩海死亡的直接原因，所以公安机关对胡志贤、胡淮海、林龙飞予以取保候审。夏溪村则给了余恩海家属3万元的经济赔偿。
今年4月9日，永康市公安局将胡志贤、胡淮海、林龙飞伤害案移送永康市检察院审查起诉。在审查起诉的过程中，检察官们发现案卷中的尸体照片显示，余恩海所受的软组织挫伤十分严重，淤血厚度足以造成窒息死亡。于是，检察机关委托金华市公安局再次进行法医鉴定。金华市公安局法医进行认真的鉴定分析后认为：余恩海系因背部、臀部、肢体等处被钝器反复打击，造成全身多处软组织挫伤致创伤性休克而死亡。
因为法医鉴定结论的变更，案情发生了重大变化，从原来的殴打是诱因变为殴打直接造成死亡。检察机关认为应该变更强制措施。今年6月30日，检察机关依法决定逮捕故意伤害致人死亡的犯罪嫌疑人胡志贤、胡淮海、林龙飞，稍后案件被移送至金华市检察院审查起诉。
不料，强制措施的变更引起了轩然大波。逮捕3名犯罪嫌疑人的当天，夏溪村村委会、支委会觉得护村队长和护村队员因为保护村民而被逮捕无法向村民交待，集体向上级提出辞职。全村500多名村民有近400人联名上书，要求无罪释放保护村民有功的护村队员。几十名村民先后到永康市政府和市检察院集体上访，请求释放村民心目中的“捉贼英雄”。接着，永康和杭州一些新闻媒体先后发表报道，认为这起案件是护村队长“栽”在了小偷身上，导致了小偷的猖狂，责问：抓了护村队长，护村队瘫痪，村民安全怎么保障？更有个别领导，居然当着上访村民的面，打电话要求检察机关将犯罪嫌疑人“取保候审”！
一年打死仨小偷 悲剧发生非偶然
永康是浙江省的一个新兴工业城市，去年全市实现国内生产总值93.4亿元，综合经济实力居全国百强县市第46位。最近几年城市的变化发展非常快，一幢幢高楼拔地而起。但是，永康的城市管理尤其是城市的治安管理还跟不上发展的步伐。一位永康的朋友坦率地告诉记者，他认为永康尚处于从农村向城市的过渡之中。尽管造了很多房子，城市建设变化非常快，但依然是农村落后的管理方式为主导，没有先进的现代城市管理理念。比如，城市住宅中社区管理就非常薄弱，缺少正规的物业、保安管理体系，加上永康的外来人口特别多，所以盗窃等案件频发就不足为奇了。
永康市这几年的盗窃案件确实一直处于上升状态。2001年永康市检察院起诉盗窃案件573件，占全部公诉案件的37.35%，2002年这个比例上升到41.22%，而今年上半年又上升到44.04%。记者从浙江省检察院了解到，同期浙江省盗窃案件占公诉案件的比例分别是36.42%、37.35%、39.32%，比永康市要低得多，两者相差1个至4个百分点。显然，永康市的盗窃犯罪情况是严重的。
为了解决社会治安需要和警力不足的矛盾，很多地方都建立了群众性的治安管理队伍。永康市目前有护村、护厂、护校等群众治安管理组织400多个，共有治安保卫人员7300多名。这支队伍对永康市的社会治安管理起到了积极的作用，有效地弥补了警力不足造成的治安管理真空状态。
但是，由于各方面的原因，这支队伍的人员素质还跟不上治安管理的需要，尤其是法律意识和依法管理的理念与制度不健全，出现了一些问题。
从前年10月到去年10月，永康已经连续发生了3起打死小偷的事件。2001年10月25日凌晨，河南省新蔡县人陈超群在永康东城朱明金属压铸厂盗窃被抓住，遭到殴打，引发心源性猝死(生前原有心脏病)。主要责任人吕广被起诉后已于今年8月28日被一审判处有期徒刑三年，缓刑五年。接着就是本文叙述的这起案件。事隔仅仅一个多月，也就是去年10月4日凌晨，永康市金胜花苑治安巡逻队保安员张文渊、韩春根又将涉嫌盗窃的贵州人陶树奎打死。今年7月28日，金华市中级人民法院以故意伤害致人死亡一审判处张文渊无期徒刑、韩春根有期徒刑八年，并赔偿经济损失3万元。一年之间，居然连续发生3起因为抓小偷而打死人的事件，不能不说是个严重的问题。
杜绝私刑处置让悲剧不再重演
记者就此采访了永康市检察院检察长翁跃强。他认为，在本案中，永康市检察院完全是依法办理这个案件的，没有任何违反法律之处。护村队员保护农村社会治安是值得称赞的，但是治安管理也要严格依法办事，如果小偷暴力反抗，可以采取相应的强制措施将其制服；如果小偷没有暴力反抗，就应将其扭送到公安机关，让其接受法律制裁，而不能任意殴打他人。即便是小偷，也有基本的人身权利，不能任意侵犯，更不能随意把他打死。
金华市人大常委会法工委主任褚衍斗告诉记者，护村队是群众自发组成的治安管理组织，对维护农村的社会治安具有积极的作用，但是护村队在行使职权的过程中一定要严格依法办事，如果不依法，就有可能出事，走向反面。按说抓小偷是件好事，理应受到赞扬，只要依照法律来处置小偷，把他送到公安机关，事情就很圆满。但是，现在不是这样，小偷被打死了，事情就转向反面。任何国家，任何地方，打死了人，都是要追究责任的，不管你是好心还是坏心。司法机关要依法办事，党委、人大、政府要支持司法机关依法办事，这是肯定无疑的。这件事说明，我们的普法教育工作虽然已经进行了多年，但是法治的观念依然没有在干部和群众中普及。特别在农村，在基层，依法办事的理念仍旧十分淡薄。所以，普及法律知识，树立法治理念，仍然是十分重要的任务。
在记者撰写本文时，从金华市传来消息，根据刑事诉讼法关于“对人身伤害的医学鉴定有争议需要重新鉴定或者对精神病的医学鉴定，由省级人民政府指定的医院进行”的规定，8月22日，金华市检察院再次委托在金华市的指定医院——金华市中心医院对余恩海的死亡原因进行鉴定。金华市中心医院组成有5位专家参加的鉴定小组，对余恩海的死亡原因进行了认真细致的分析鉴定，完全排除了此前由永康市公安局法医作出的胸腺增生引起死亡的可能，认为余恩海的死因是外伤引起创伤性失血性休克所致。8月27日，金华市检察院以故意伤害罪(致人死亡)对胡志贤、胡淮海、林龙飞提起公诉。(作者:岳耀勇澄宇
来源:检察日报)
大
中
小
打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