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第55个世界卫生日,我们把目光投向社区卫生院。是什么把我们的目光牵向这一主题?——是百姓的呼声:看病难。去年年底省政协一次关于医药的听证会,给我们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会上看到数十位市民声嘶力竭,话筒刚被发言者放下,立刻就有数不清的手伸了过去———他们太想倾诉一段看病的烦恼!而为了从根本上解决百姓“看病难”,去年12月4日省政府出台了“进一步深化医疗体制改革的若干意见”。意见明确指出:出路在于“优化资源配置,抓‘两头’放‘中间’”。“两头”中的“一头”是指高水平的综合医院和特色医院,而另“一头”就是社区卫生服务中心和乡镇卫生院,政府的目的是让社区医院逐渐承担起大部分公共卫生职能,从而缓解百姓“看病难”。然而,我们的调查却是那么的沉重。从3月23日起,本报记者选择了我省杭州、宁波两个城市,对社区卫生院的生存现状进行独立调查。从调查情况来看,受药品全面降价的冲击,目前社区卫生所的生存举步维艰。窘迫的现状,让我们忧心未来“看病难”怎么缓解。
杭州长庆街道卫生院:
药品降价库存缩水今年要亏二三百万
记者首先来到了长庆街道卫生院。长庆街道卫生院在杭州医疗系统是一家颇有名气的医院,院长朱月伟是杭州市政协委员,在他的办公室里,挂放着李岚清、习近平等领导同志前来参观考察的照片,同行们说起来,都会翘着大拇指说,这个地方搞得是很好的。
但是,现在的朱月伟一脸愁容。
起因是1月5日开始,杭州市药品招投标之后,药价普遍下降,这对目前依靠“以药养院”的医院来说,损失不小。
“1月5日开始执行药价重新评估,原有库存药品立刻缩水30万,因为这批药品,是在市药品招标集中采购以前自己采购的,成本还是以前的成本,药价却要重新认价。”其实,对长庆街道卫生院来说,损失还不止这些。与去年同期相比,一二月份已经减少收入30万元。收入的减少,给社区医院的运行带来很大的烦恼。
目前,杭州市社区医院的收入70%以上来自于药品销售,而医疗服务性收入不到年收入的30%,因此,医院的日常运营成本主要来自于药品销售,药品销售收入的减少,直接影响到了医院的正常运营。朱月伟说,他们医院共有120多人,除了国家工资以外,奖金福利也要从药品利润中来。除了药品利润以外,每年政府财政投入是100多万元,去年的利润是250万元左右,主要来自于药品销售。这250万元的利润花在了三个地方,一是用于医疗设备,维修和采购都是一笔不小的开支;二是给医务人员开奖金;三是补贴到社区公益性医疗卫生服务之中。
“社区公共卫生不是政府给钱了吗?”记者表示不解。
现在“看病难”成为百姓焦点,长庆街道卫生院在社区公共卫生方面是做得比较好的,政府的财政拨款是专款专用。他们到社区给居民做公共卫生方面的讲座,免费给糖尿病人和高血压患者检查,免费建立居民健康档案等公益性工作,这些,都受到了社区居民的欢迎。但朱月伟说,“这些是我们自己贴钱在做的。虽然这样,但是我们还是要坚持做。”
那么,在目前条件下,社区医院还有没有能力来坚持这样的公益性活动?问到这里,朱月伟叹了口气。他预计,今年长庆街道卫生院将减少收入250~300万元,“实际上,我们今年以来一直在亏本经营。”因此,医务人员的收入将减少,添置设备、参加公益性活动的投入也将减少,“受影响的,不仅仅是医疗系统内部。”
街头拦访:印象中,社区医院不敢亲近 4月2日下午3点至4点,杭州。记者在人流密集的银泰百货门口,拦访了20位路人。3位老年人,7位中年人,10位年轻人。用同一个问题问他们:“生病了,你会去社区医院看病吗?”只有一位老年人肯定回答:“会。”;一位中年人说挂盐水会去;其他人都说“不会”。年轻人都表示,如果患感冒,会去附近药店买点药,只有觉得严重了,才到大医院去看病。
3月30日下午1点至3点,宁波。记者分别在宁波海曙的西门和江东的亚洲城社区进行了调查。西门街道因为是老街区,60岁以上的老人占到了人口的15%还多,受访的10位老人年龄最大的78岁,最小的62岁。10人均表示,去过社区卫生服务站,3人表示经常去;亚洲城则是近年来城市东扩新建的社区,白天在小区内见到的人也不多,记者勉强访到了8个人,平均年龄在34岁。8人中只有一人表示,有一次因为拉肚子去了社区卫生服务站,而其他人则表示,平时感冒发烧最多也就是到药店配点药,基本不会去医院。
从对路人的拦访中看出:平时选择去社区医院看病的人不到15%,而且社区医院对服务人群的年龄结构也有明显的依赖,年轻人的选择几乎为零。
宁波江东区社区卫生服务中心:
6个服务站入不敷出
据宁波市江东区卫生局基层卫生预防保健科的叶慰军科长介绍,江东区目前正在运行的街道社区卫生服务中心有六个,卫生服务站22个。2003年门诊量近70万,相当于江东区去年每人享受了3次社区卫生服务。而江东区财政每年划拨给卫生系统的经费只有600余万元,除去卫生监督、疾病控制和妇幼保健等必要的开支外,真正能用于社区卫生服务的经费微乎其微。目前全区的六个社区卫生服务中心全都是自收自支,“好在江东区在推行社区卫生服务之前,各街道医院已经基本形成了相对健全的专科门诊,也有了一定的积累。”言外之意,其他几个区的情况更不乐观。
江东区东柳街道社区卫生服务中心是区属六个中心里,规模相对中等的,下设6个社区服务站。据该中心的骆桂钗主任介绍,中心在初建时,500多万元的投资,大部分是银行借贷,负债经营,现在6个服务站每年的房租就要20多万元。虽说,中心的部分医护人员为聘用,开支相对少一些,但从上到下有67个人,光每月发工资就是个不小的数目。据骆主任测算,仅她这个社区卫生服务中心,按现有的药品结构和药价差率,今年要亏损44万元。虽说骆主任一再表示,中心会最大限度地开源节流、增收节支,“力保亏损降到最低程度,但现有的社区卫生服务状况,距离国家积极倡导的大力发展社区卫生服务的方向,肯定是有差距的。”
据记者调查,目前大型综合性医疗机构的药品收入约占总收入的40%-45%左右,而社区卫生服务的药品收入则占到了总收入的90%还多,加上社区卫生服务的对象使得其药品结构受限,也使其无法像大医院一样,“避开”某些降价药品,从而也显得更加“受气”。
宁波市人大代表、市六医院院长章伟文在《关于要求进一步完善社区卫生服务投入补偿政策的提案》说:“宁波市江东区六个社区卫生服务中心,2003年药品的利润为2240.18万元,药品差价率为41.32%。2004年按照相同的业务量、24%的药品差率测算,药品利润为1101.31万元,在业务支出不变的情况下,收支节余为-316.63万元,出现亏损。”
杭州西溪卫生院:
326元奖金都难保
如果说,长庆街道卫生院的情况属于小康的话,那么,坐落在一片老城区建筑中的西溪卫生院就处于温饱尚未解决的状态。
“我们要为生存而努力,别人考虑的是要活得更好,我们考虑的是要活下去。”该院的支部书记葛医生如是说。因为药品降价以后,他们受到的冲击更加严重。在西溪卫生院,由于没有病床,他们90%以上的收入来自于药品销售,因此,他们的感受更加艰难。药品降价以后到现在,他们的库存药品缩水5万元,营业额比以往减少10万元。西溪卫生院总共有职工35人,每个月的平均奖金只有326元,他们现在真真切切感受到了生存的压力。
据了解,西溪卫生院服务的对象包括城市居民8万人和2万人的流动人口,每年的门诊量有2万人次,开设有内科、外科、妇科、推拿科,主要开展防保、儿保、妇女围产期保健、社区健康咨询等业务。作为一家小规模的社区医院,为了渡过难关,他们已经想了很多办法。其中提高服务质量,增加服务门类,增设医疗服务站等成为主要手段,但是,由于“以药养医”的根本性矛盾依然存在,这些办法收效不大。
葛医生拿出一个文件夹给记者看,上面都是诸如“医疗人员的十不准”、“医疗服务人员的礼貌用语”等文件。“我给他们讲这些,他们都笑。”葛医生说,“但是,我心里是真的很急啊!我们不搞好服务,怎么和外面的药店竞争?他们的药价比我们降价以后的药价还要低,我们必须要搞好服务。”
为了搞好服务,他们增加了上门服务的种类,将病床开到了病人的家里,病人可以通过电话要求医务人员上门服务。院长陈医生说,“我们现在做的工作,就想当于城市里的赤脚医生。周围的居民也觉得看病很方便。”
但是,对于一个连病床都没有的小医院来说,搞好服务又是何其之难。“我们也想扩展业务,购入一些先进的仪器,但是这也是一个难题,首先是没有资金,其次就算我们购入了先进的仪器,患者也不会到我们这里来,因为他们觉得我们这里规模小,信不过。”因为规模小,医院无法发展,因为无法发展,所以规模不能扩大。西溪医院现在就陷入了这样一个恶性循环之中。
除了这个难题以外,到下面社区去开设卫生服务站也成了一个难题。开设卫生服务站,一方面是增加社区公共卫生服务的点,提高生活社区的生活质量和品位;另一方面,对医院来说,也是一个增加收入的机会,但现实却不是这样。“现在是建一个服务站亏一个。”院长陈医生觉得无可奈何。他给记者算了一笔账:“建一个卫生服务站,房租要8~10万元,人员工资要10~12万元,要保本营运的话,每年的营利必须达到20万元以上,但现在根本达不到这样的水准,全部都是卫生院补贴经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