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伟:睡觉时枕头下放着上膛的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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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4年05月14日
浙江在线新闻网站
核心提示 郭伟,宁波边防支队象山边防大队正连职参谋。2003年10月23日,他成为我省边防总队参加联合国维和行动第一人,开赴东帝汶。今年3月26日上午,他与其他15位中国警队成员一起,被授予代表着联合国维和警察最高荣誉的勋章。 因为郭伟每天只能抽出半小时接受采访,这次对话是通过Email和QQ,在10多天时间里陆陆续续完成的。 一天要湿透好几身衣服 记者(以下简称记):现在我们这里是晚上8点,你那边几点? 郭伟(以下简称郭):我们相差一个小时,这里是晚上9点。不好意思,经常要你在网上等我,我们这里的工作时间不太稳定,可能随时出动。 记:没关系,可惜看不到你说话的表情。 郭:呵呵,我晒得很黑了。这里是热带,终年高温,白天在室外工作,衣服能湿透好几次,由于大量脱水,身体经常会酸软无力。我们都晒得很黑。 记:从这里的亚热带到那里的热带,你用了多长时间来适应气候? 郭:前两个月是最辛苦的,其实到现在才算比较适应吧。这里只有旱季和雨季,旱季4月份开始,经常没水。10月是雨季,每天下午差不多要下4个小时的暴雨,潮湿闷热。这种气候对我们的体能、耐力和抵抗力都是挑战。
记:东帝汶美吗? 郭:下机场时,感觉很美,阳光、沙滩、海水、热带植物以及异国风情的房子……可一进入首都帝力,到处都是烧得乌黑的残垣断壁,还有孤零零的电线杆,让你马上就感受到这个美丽城市所受的磨难。
狗嘴里抢回最后的肉 记:你们吃什么,有中国菜吗? 郭:家乡菜是好久好久没尝到了。吃在这里是一个大问题。食物大部分都得到帝力去买,只有那里有超市。价格普遍是国内的5-6倍,但至少可以买到米、面、肉类。在这里过日子,信息一定要灵,知道谁休假就赶紧请他带几块肉,也不能多带。10个维和警察共用一个小冰箱,不能自私地把地方全占了。
记:你们自己做饭吃吗? 郭:联合国给我们定了一个时间表,中午连休息带吃饭只给一个小时,所以只能吃面条。我们到现在已经吃了5个来月的面条了,另外就是靠猪肉补元气。 记:那肉很重要了。 郭:是啊!两个月前,我们把最后一块肉放到阳光下解冻。几分钟后,有条狗叼着它跑了。好家伙,那可是我们好几天的营养品啊。大家立马在大院里追,费了好大劲把它逼在一个角落里。4个人把它团团围住,这狗也聪明,发现我们盯的是肉不是它,很识趣地扔下肉就跑了。事后我们庆幸没对狗发扬“人道主义”,不然真要断几天肉了。 两天只供6小时电 记:你们住在哪里,有类似警营什么的地方吗? 郭:我现在住在边境地区Bobonaro山脚下的一栋房子里,还有3个中国人、一个澳大利亚人、一个菲律宾人。两名中国女士住一个大房间,我们4人每人一个小单间。这里房价低,我们相处也蛮愉快的。惟一不足的是,每两天只供应6个小时的电,其余时间要靠发电机。水也经常供不上,即使有也是黄色浊水,洗澡是大问题,其他洗衣做饭等生活用水也要靠联合国定量分配。
每天大战“登革热”蚊 记:条件这么艰苦,得病怎么办? 郭:到一个陌生的环境,不生病还不正常。这里惟一的好处是没温差的感觉,不会感冒。中暑是家常便饭,不能算病。但蚊子就是大问题了。
记:蚊子? 郭:东帝汶的蚊子非常厉害,国内的六神花露水根本防不住。它能把花露水当“可口可乐”喝。我们现在的房子里人多,蚊子容易藏身,下午5点之后纷纷出动。我们被咬得现在一过5点就心里紧张。 记:你们维和精英就这么让它袭击? 郭:怎么办?只能很辛苦地包住自己!再热也得一层层地涂防蚊水,用长衣长裤和高筒靴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这里常见的花蚊子个头大,咬人狠,吸了血有苍蝇那么大,肿块没两天退不了。而且70%的蚊子传播“登革热”和“马来热”(“登革热”是一种由登革病毒引起的地区性流行急性传染病,通过蚊虫的刺叮吸血传播。目前尚无治疗及预防的特效药,只能凭身体素质抵抗),你被蚊子咬了,只好祈祷它是无“毒”的。
记:那你的“祈祷”有用吗? 郭:我还算幸运。有一次我和一名同事休假回来,已经是晚上了,又没电,我们摸黑进门。一进门就感觉特别冷清,原来另两名中国同事和那名澳大利亚同事都染上了“登革热”,全躺在床上不能动。我急着给他们做饭,没涂防蚊水,穿着长衣长裤也被蚊子袭击了好几次。忙完后,我一晚上没敢合眼,生怕自己也染上“登革热”。因为在那种封闭环境里,被蚊子叮过再传染的几率很高,他们3个就是互相传染上的。 我很受当地警察欢迎 记:你平时主要负责什么工作? 郭:我来了以后就竞聘当上了边防部门的警务顾问。东帝汶边防警察队伍成立不久,许多警察缺少专门教育和培训,我要帮助他们培训,做好反恐、反偷渡、反走私工作。除此以外,还要检查边防站,与维和部队、联合国军事观察员、地区安全部门、人权及非政府组织等部门协调…… 记:当地老百姓热情吗? 郭:这里的人对我们维和警察都很好,很热情,也十分支持我们的工作。此前他们曾受过印尼军方和警察长达25年的不公正待遇,因此对国际友人都很友好。 记:你们怎么跟当地人沟通呢? 郭:我与当地警察交流比较多,联合国在这里已经快5年了,他们大多数人会讲一些英语,虽然水平不一,但基本交流不是问题。开会或者是开展一项大型工作时,都有翻译。我和当地警察关系就处得很不错,很受他们欢迎。
每天枕着上了膛的枪睡觉 记:听你这样说,工作也蛮愉快的。 郭:但是不安全。我现在负责的边防站有4个,经常要在不同的边防点来回跑。我们这里是山区,95%以上的路况恶劣得你无法想象,路面凹凸不平,有些地方还特别陡,经常是车快开上坡顶时就只能看到天空。你难得开一次两次,肯定特别小心,如果天天这样开,你不可能保证一直都精力集中。特别是雨季,路经常会被激流冲垮,或被风刮倒的树堵塞,有时候还会塌方。去年5月,隔壁Occusi地区有5名来自韩国的维和士兵在经过一个河床时,就被突来的洪水卷走,全部身亡。 记:那交通是最大的问题了。 郭:还不止,我的枕头下就放着一把枪,在这里,枪是最安全的亲密伙伴,晚上睡觉时也要上膛。那些非法武装枪手、前东帝汶亲印尼民兵决不会在突袭前向你打招呼。
“死亡训练”收获最大 记:你怎么当上维和警察的? 郭:2001年8月,公安部在网上发布消息,公开招考维和警察。我以前就知道陈金宝去维和的事,这个诱惑太大了,马上报了名。
记:有多少竞争对手? 郭:第一关有380多人,全是各地省公安厅推选的,要考英语阅读、口语、驾驶、射击等项目。
记:考试结果什么时候知道的? 郭:那时我差点绝望了,5个月里没有一点消息。2002年8月1日,我接到通知去廊坊培训,才安心。
记:培训什么? 郭:3个月魔鬼式培训,白天晚上不停上课,听力、阅读、口语、写作轮番轰炸。
记:都是语言类的培训吗? 郭:呵呵,那不是。这么多训练中我印象最深的是,最后一次模拟东帝汶现场演练。我们6个人接到命令,去处理一具“尸体”。到现场后,突然两名“歹徒”拿枪冲进来,逼我们交出钱包。我们一开始乱成一团,等镇定下来后,就跟他们谈判。
记:练得跟真的一样。 郭:是啊,不然没用。后来“歹徒”让我们去另一边,我们还以为演练结束了,4个人先走过去,我们在后面,突然发现这是个雷区,前面那4个人已“壮烈牺牲”了。
记:这么残酷。 郭:那次以后,我彻底明白,做维和警察任何一点疏忽都可能带来生命危险,即使到最后一刻也不能放松警惕。
记:什么时候知道入选的? 郭:培训合格后,就是联合国甄选,最后还剩70人。考6门课,一门没过就自动淘汰。我很幸运,最后入选了特别面试名单,主考官将我重点推荐给公安部。国庆节后,我知道要去东帝汶。
为与儿子说话妈妈特意学五笔 记:你去之前,父母知道你将要面对的那些危险吗? 郭:可能知道一点,但没这么详细,我也是到了之后才体会出来的。我爸是一名老警察,妈妈下岗了,他们都是很善良的人,只求我平安、健康。他们知道维和的艰苦,一开始都不同意我报考。我先说服爸爸,再一起做妈妈的工作。后来他们也慢慢理解了,现在担心归担心,都还挺支持我的。
记:想家吗? 郭:当然!刚来的头两个月我根本没时间想家,工作、生活环境都要适应。后来就开始想了,特别特别想。这也是人之常情。 记:想家了怎么办?打电话? 郭:那是国际长途了!想家就发电子邮件,我妈为了与我说说话,勤学苦练五笔。现在我爸得拍我妈马屁。他有什么话想跟我说,要先写在纸上,让我妈打好了再发给我。我妈年纪大了,字打得很慢,有时候看看很短的信,他们要花上一天时间,还要斟字酌句,安慰我好好工作。他们比我更辛苦,更操心。
回来后先补吃补睡 记:什么时候回国? 郭:按之前的计划,我们这批应该在今年5月底结束任务,我们要在这里工作7个月。但联合国于半个月前决定将东帝汶维和任务延期一年,所以我们中国警队中部分人可能会延期,现在还不是很明确。 记:回来后有什么打算? 郭:想法很多啊,一时说不完。先要好好陪陪父母,今年过年的时候我特别想念妈妈做的菜,回家要好好向她学学(被你这么一勾,我又有点馋了)。然后要好好睡几天,把在这里绷着的弦放轻松。 记:那工作呢? 郭:当然继续好好工作了。我来这里,单位领导和同事经常通过各种方式为我打气。去年春节,省边防总队的首长还打电话来表扬我呢,宁波当地边防还给我父母发了慰问信和慰问金。我真的是又感动又有点不好意思。
来源:
今日早报
作者:
见习记者 叶恒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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