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记者眼前的金悦,瘦削的身材,白皙的面庞,恬静的笑容,是个清秀可人的女孩。“我刚从浙大的英语补习班回来,外面可热了。”女孩擦擦脸上的汗珠,“我想把头发取下来,不介意吧……”记者这才发现,她那美丽的长发,竟是假的。
金悦脑后与颈后部的伤痕完完全全地展现在记者眼前,骇人的烧伤疤痕,犹如火山口凝结的熔岩,毫无弹性。没有一个毛孔、没有一个汗腺,每天要忍受万虫啮咬般的奇痒,汗液蒸发不出去,创伤皮肤就像是一块随着外界变温的铁板。
而这样的苦楚,不仅来自脑后与颈脖后,更来自金悦的整个背部、整个臀部。从烧伤的那天起,她一辈子就注定只能趴着睡,尽管每次总是在胸口垫一个软枕头,但她的心脏仍不免受到压迫。孱弱的体质,被高烧和昏厥始终威胁着。
从1999年大年初一凌晨那场大火起,她的泪、她的血、她的痛、她的梦便交织在一起。当时才13岁的女孩金悦和她的父母亲,在此后的1800多个日日夜夜中,用比平常人更多的艰辛与毅力体会“坚强”的意义。
从特重度烧伤病人到大学生
房间里,18岁的女孩金悦手脚牢牢地固定着,腋下鸡蛋大小的脓包已经发软、透亮。母亲唱着歌,趁女儿分神之时,手中“飞鹰”单面刀片的刀尖在脓包上用力一挑,咬着纱布的女儿痛苦地呻吟着,全身发颤。“不要动呀,刀偏了就更痛了。”母亲眼里含着泪,半跪着压住挣扎的女儿。女儿腋下脓血如注,浸湿了纱布……母亲的心在滴血……
1999年的大年初一,年仅13岁的金悦与表妹在一场意外的大火中被严重烧伤。金悦的后脑、背部、臀部烧伤面积为21%,双上肢30%,均为深Ⅲ度,左耳缺损。当时的她被定为特重度烧伤病人,在医院昏迷了28天,“她的生还几率不大,即使她能活下来,等待她的也许是一辈子挥之不去的痛苦。”医生当时这样对金悦父母说。
今年,金悦高考成绩下来了:总分592,她一向不擅长的数学居然考了满分150,可最有把握的语文却考砸了。她哭着说:“我本来可以考得更好些,可是我太紧张了。”
妈妈说:“孩子,你的成绩是通过比别人更多的付出得来的,哪怕是专科,妈妈都替你高兴。”
前天,浙江工商大学外语学院英语系的录取通知书到了。工商大学相关负责人说过:金悦这样的好孩子不收,我们收谁?
你若不坚强,妈妈就没这么爱你 想起金悦刚刚烧伤出院的那阵,朱燕感慨万千:“我常告诉悦悦,这样的苦都吃过来了,以后还有什么困难不能克服呢?”
4年前,金悦刚刚出院之时,家庭的经济状况也正面临低谷,“孩子爸爸要上班,我在外头做临时工,家里又小又闷,悦悦当时一直想轻生,我不放心,就把她安置在我打工的那个5平方米小房间里,那个时候,天气热,悦悦背上的痒,真叫她生不如死。可这痒又抓不得,她背上的毛细血管都浮在表面,一抓,就喷一手血,我是拿着大把大把的纱布死死地摁在伤口上去止血的。”朱燕哽咽了,“后来,我给她戴上纱布手套,实在忍不住,就轻轻地摩一摩。”
“妈妈,我痒,我好难受……”“妈妈,我想读书。”“妈妈,别的同学现在一定都在学校里开开心心,为什么我会这样……”不知有多少个日日夜夜,当母亲轻轻地按摩着女儿的背时,趴在床上的女儿泪流满面。朱燕常说,有时自己真是“心狠手辣”。“悦悦身上又没有汗腺,身体里的毒素都积聚在腋下,变成鸡蛋大小的脓包,冬天还好些,夏天隔一个多月就要长,疼得要命。”朱燕拿出两塑料袋的纱布、药膏、镊子……“久病成良医”,朱燕对这一套操作已经十分娴熟,“如果我不狠心,孩子就会更加痛苦。”
金悦笑了笑,“没办法啊,已经习惯了,半个月前刚做过一次,现在愈合了。”
就是这样一位“狠心”的母亲,曾经在听闻女儿的伤势后一夜白头。一头白发映入女儿的眼帘时,朱燕只说了两句话:“悦悦,你是妈妈的精神支柱,妈妈希望你坚强。如果你在这一分钟死去,下一分钟妈妈一定会跟着你去!”病床上的女儿无力的手指轻轻地拨弄着妈妈的白发,“妈妈,我一定好好活下去。”“我爱坚强的孩子,你若不坚强,妈妈就不会像现在这样爱你。”
再用4年的时间读8年的书
金悦从小就是勤奋的孩子,烧伤后,她凭借在病床上的刻苦学习,考入重点中学杭十四中。“悦悦高中三年从来没有缺过一节课。”母亲骄傲的语气中透着辛酸,“重点大学,是悦悦的梦啊。”
“这个孩子太要强。”朱燕永远记得那个让她至今想起仍后怕不已的夜晚。“有天晚上回家,我一开门,吓了一大跳,她整张脸通红通红的,神志都有点不清楚了。”自测体温后,高烧39.5℃,很多普通人都受不了,何况是她。第二天,她怀揣一张请假条去了学校,“女儿跟我争了半天才同意晚自修请假。”金悦的固执令朱燕欣慰而担忧,“后来跟我聊天,悦悦说当时一直告诉自己,‘要坚持’、‘继续看书’,她完全是靠毅力坚持下来的啊。”
毫无疑问,金悦的成绩是优秀的,但当初录取她的杭十四中,也曾迟疑过。“悦悦上学的话,生活自理方面将要面临很大的困难,学校的顾虑也不无道理。”
于是,从保持一个普通学生眼里再正常不过的坐姿开始,金悦开始了她的高中生涯。由于金悦的背部与臀部均是僵硬的疤痕组织,毫无弹性,一张普通的凳子,金悦常常坐得疼痛不已。“所以我就在凳子上垫了几个软垫,这样疼痛会减轻一些,可时间长了,因为闷,就要长脓包,破了以后,更疼。”此外,还有无时无刻不伴随着金悦的、如虫啮咬的刺痒,医生曾用“地狱般”来预见金悦“痛可忍,痒不可忍”的生活,而面前这个女孩,却淡淡地说:“我已经习惯了这种忍受。”
金悦考上了大学,爷爷奶奶暑假奖了她1000元,“奋斗了这么久,闲了反而不习惯。”金悦拿了600元报了个英语班,每天早上跑到高校去“提前”上大一的课程。
“班主任唐老师说过,没有聪明的孩子,只有勤奋的孩子。我想读研,也想修双学位,用4年的时间,读8年的书。”4年的大学生活即将到来,校舍在下沙,平时照顾就不方便了,母亲不免有些担忧。
临走的时候,金悦悄悄地对记者说出了自己的愿望,“我很羡慕别的女孩子那一头的长发,我希望能到北京的整形医院去做头部的皮肤扩张手术。我也希望我的左耳能够复观,我的视力被火熏坏了,但又不能戴隐形眼镜,有了耳廓我就能戴眼镜好好看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