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12月26日，人民日报记者采写的《湖州干部考核之变》，报道的主要内容是：2004年起，湖州市将对所属县区年度综合考核“减一加四”，即取消GDP指标，强化对经济综合实力增强、群众生活水平提高、经济社会协调发展、政府职能转变等方面的考核，并改变以往以内部考核为主、上级对下级考核为主的做法，把考核过程和结果向社会公开。

　　报道发表后，一时间在社会上引起不小的反响。8个月过去了，“干部考核之变”到底在当地产生了怎样的影响，政绩考核这双有形的手发挥了多少作用？故地重访的所见所闻，却让记者心情沉重。透过对长兴蓄电池业的了解，记者对落实科学发展观的艰巨性和紧迫性有了更直观、更深刻的认识。

　　蔚蓝的天空上飘着朵朵白云，浙江长兴县林城镇大云寺村及其附近的上狮村呈现给我们的是一派江南乡村的美丽景色。有谁知道，这里的农民因为一家企业的到来，正经历着前后两重天的巨变——往日纯净的田园生活被打破了。

　　玫瑰园荒芜：铅超标的玫瑰花谁来收购 

　　上狮村是林城镇玫瑰花种植基地。玫瑰不仅带来了芬芳，也带来了财富。

　　施正声今年种了4亩多玫瑰。“玫瑰可以制成食用色素，也可做花茶。”他说，近几年玫瑰花行情不错，前年玫瑰花干的价格达每公斤150元，他家种植半亩玫瑰花树的收成达2860元。“收成好，村里很多人都种了玫瑰花”。

　　但是，好景难长。

　　去年开始，当地生产的玫瑰花的市场价格每公斤只能卖到70元，只有前年价格的一半。到今年收获的季节，施正声发现玫瑰花干的价格只有每公斤20元。如今，连这个价也卖不出了，因为没有人来光顾。“4亩玫瑰花只卖了1000多元，和前年相比，光玫瑰花的损失就两万多元。”

　　因为卖不掉，玫瑰园也无人去照料，变得一片荒芜。施正声无奈地说：“谁叫我们这里的土地被污染，玫瑰花的铅含量超标呢？”

　　农产品卖难：借用别村的身份证偷偷地卖 

　　受到铅污染的不仅仅是玫瑰花。上狮村生产的大米、茶叶、桃子、青梅等农产品，都被相关部门认定含铅量超标。

　　桃子刚刚上市的时候，村民挑到长兴县农贸市场。才进市场，就遇到闭门羹：不欢迎上狮村的农产品。

　　无奈之下，有村民只能偷偷地在大街上卖，但顾客只要一听到他们说话的口音，就掉转头离去。施正声说：“上狮村人一般是从温州平阳迁移过来的，说的是平阳话，很容易被辨认出来。”

　　有村民不甘心农产品卖不出去，就向别的镇的朋友借来身份证拿到长兴县城卖。“卖不了几个钱，还让吃水果的顾客身体受到损害”。

　　不仅收入少了，一些村民的身体也开始受到铅的伤害。施正声开始还不明白铅对人体的危害，就把卖不掉的茶叶自己泡着喝。没过几个月，他血液中的铅含量就达到260μg／L，超过正常标准5倍以上。

　　儿童血铅超标：饱受失眠困扰 

　　小强（化名）生活在与上狮村仅一路之隔的大云寺村，他身体的血铅含量没有施正声高，但对于一个9岁的儿童来说，84μg／L的血铅水平可能意味着智商下降、发育不正常。

　　石女士早就发现孩子的行为异常。“最大的变化是失眠。孩子每天晚上8点睡觉，到次日凌晨3点就醒了，然后就一直到天亮。”石女士说，这样的情况持续了近一年。不仅如此，年初以来，孩子还经常出现肚子疼痛的情况。1月13日，石女士带孩子到长兴县妇幼保健医院检查。医生的诊断结果为血铅含量84μg／L。

　　资料表明，儿童血铅水平小于50μg／L为正常；超过50μg／L小于100μg／L为超标，影响儿童智商；超过100μg／L诊断为铅中毒。医生说，影响孩子血铅水平的原因，可能是孩子家旁边的蓄电池生产企业。

　　蓄电池厂污水：未经处理就直接排放

　　长兴县有“蓄电池之乡”之称，当地有大大小小100多家蓄电池企业。长兴天力电池有限公司就是其中生产铅酸蓄电池极板的企业。

　　天力公司前身是一家蓄电池小厂。去年，浙江天能电源公司收购该厂，成立天力公司，厂区驻地就在大云寺村北河的上游。整个厂区占地约100亩，工人最多时有300多人。大约在去年7月，工厂开始生产。

　　“当初看着这个工厂建起来，大家都觉得挺高兴，一来可以解决村里的劳动力问题，二来也可以给政府增加点税收。”石女士说。

　　但是，天力电池公司在带给当地税收的同时，也把附近村庄给污染了。工厂生产之日，就是释放污染之时。今年3月，长兴县环保局对天力电池公司附近的水域进行检测，结果表明，地面水中的PH、铅指标均超标，其中，铅超标13倍。4月12日，长兴县环保局出具了一份《关于长兴天力公司污染问题的调处情况》，其中说明，天力公司在试生产时，环保治理设施并没有安装到位，废水未经处理就直接排放。为此，当地政府在今年5月关停了天力电池公司。

　　生活质量下降：收入减少、支出增加、健康受损、环境恶化

　　浙江某报一记者曾在该厂关停前调查过排污情况。他介绍说，未经处理直接排放的废水，流向了当地的一条主要河流北河。北河与当地村民的生产生活关系密切，紧挨着泗安港，最终汇入太湖。

　　因为水域遭到污染，当地村民生产生活用水告急。虽然政府给当地村民通了自来水，但对于大云寺村村民来说，则意味着多了不少生活开支。

　　村民沈道国算了一笔账：未受污染前，他家大概可以从土地上收入万把元钱，而且呼吸的是新鲜的空气，食用的是健康的食品；如今，不仅收入减少了，生活费用增加了，生活质量也大大下降。

　　让当地村民难以接受的是，这两个村的儿童都受到铅污染的侵害。“我们工作就是为了下一代，现在我们如何向他们交代？”一位姓魏的村民这样说。

　　天力公司虽然被关闭了，但村民并没有看到好转的希望。在离上狮村1公里处，如今又有一家蓄电池企业已经建好，正准备投入生产。村民们怀疑，这家蓄电池材料公司将来的污染可能也很严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