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岁的陈炎富精神还很健旺，即便不戴老花镜，他还是熟稔地举着榔头叮当地敲打着，一块银块变薄变长，最后成了一块银皮。

　　银皮被敲打得滚烫。“要圆就圆、要方就方，一把榔头就解决了。”陈炎富一边用榔头的一头让银皮变薄，一边用另一头让它平展。老人旁边就放着冲床，几秒钟就能压出想要的形状，但老人习惯用榔头，“那机器压出来的东西是死的，没神韵。”

　　陈炎富，浙江绍兴人，1991年获得浙江省工艺美术大师称号，至今在浙江省珠宝首饰业仍是惟一的一个。

　　老人现在是浙江越王珠宝特聘的艺术总监，保持着荣耀，但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闪过一丝悲哀：“我一个能接班的徒弟都没有。”

　　拆开来一屋子摆不下

　　老人做的是大件，也叫摆件。学手艺58年，老人的兴趣不在项链手镯戒指耳环上，他乐意做大型的金银装饰品，一个大件少说也要一个月才能完成。

　　“做完了，我看着心里舒服。”陈炎富连说几个舒服，一个简单的戒指一小时能做六七个，虽然快，但他就感觉不到这个“舒服”。

　　六和塔是老人的代表作之一，高130厘米，共有13层，上面有288扇窗子，每扇上都有28个菱形镂空。老人说，这是花了半年做的，从杭州六和塔观摩回来，按比例缩小50倍搭建起来的。“工匠是用木头砖瓦造的六和塔，我是用银子造的。”老人说，做这个和造房子完全一样，一层层搭上去的，造房子有榫头，他造的也有，就连每一层的瓦片也是一片片银片垒出来的，也一样有仰瓦伏瓦。风吹过时，每一层的铃铛也会微微作响。

　　“如果把这六和塔拆了，零件一间屋子都摆不下的。”老人看着六和塔，眼睛亮了一下，但随即又暗了下去，“我这技术传不下去了。”老人的代表作还有一座大禹像，按比例照绍兴大禹陵大禹像制作。乍看并不稀奇，现代翻模工艺完全可以大批量生产，但老人是用榔头敲打了三个月，让一张84毫米厚的银皮凹凸出大禹的全身相貌，整个银像不到500克重。

　　大禹头上的帽冠有缨子，上面串着珠子，每条上面都有10到12粒，每一粒都可滚动。老人说，光这200多粒珠子就花了一个星期时间，一顶帽子就做了近十天。

　　老人的这两件作品现在还摆放在越王珠宝的工艺品陈列室里，很多人想买，但老人不舍得卖。

　　那时候我一吹就是两小时

　　做这行最基本的工具有四种：榔头、锉刀、剪刀、吹筒。老人说，学这个最开始就要先会这四样。他从九岁开始由父亲传授技艺，每天天蒙蒙亮就要起来练基本功。

　　先是吹筒，过去没有高温焊枪，焊接就靠嘴巴吹，要焊得好，吹就要吹得平稳。陈炎富老人说，学这个，先得会吹水，一碗水放在桌上，要吹得泡泡不断，自己能一口气吹两个小时。

　　“那是父亲逼的，我在前面吹，他在后面看，一看到泡泡没了，一巴掌就拍在我脑袋上了。”

　　榔头、锉刀、剪刀，要让这些在手中随心所欲，也不是那么容易的。“每样起码摆弄一星期算会用了，要熟练起码三个月。”

　　“现在的徒弟打不得了，只能骂了，骂也要骂出山。”尽管徒弟还没找到，但老人已经想过收徒以后的事情。

　　徒弟自己扛不起这个活

　　陈炎富的三个儿子都没有学会从曾祖父辈上传下来的手艺，尽管小时候学过一点，但不足以继承父亲做大件的本事，更不可能完成老人把这一技艺发扬光大的心愿。

　　除了三个儿子，老人还收过不少徒弟。70年代在绍兴一家饰品集体企业里，叫老人“师傅”过的徒弟不下一百。这些徒弟也没有继承老人的手艺。

　　老人说，这些徒弟都是招工招进来的，都没基础，一般十个里头有两三个还是很有灵性的。但都是做点首饰加工，没有做大件的功底。

　　老人的徒弟现在也都要50岁了，这些年珠宝首饰业发展快，老人的徒弟不少都在珠宝行业做维修，但却不能独立做大件，绝大多数都已转行，不碰这些了。

　　老余今年49岁，拜老人学艺十多年，现在在越王珠宝做加工维修。“我对大件很有兴趣啊，在老人指导下我可以给他打下手，但我自己扛不起这个活，连图纸都看不懂，能力不行。”

　　有市场，技艺就不会消亡

　　记者从中国工艺美术协会了解到，做这类金属大件工艺品的老艺人，在上海、北京等地还有几位，但都是六十岁以上的老人了。现在珠宝首饰业发达，小首饰的设计队伍和制作队伍都不缺，但肯做大件的非常少。工作人员说：“年轻人肯坐下来的不多了。”

　　浙江省工艺美术协会的王秘书长说，现在都是市场行为，有市场，这种技艺就不会消亡。只要是绝活就一定会被保护。

　　那大件还有没有市场？据老人说，不时有路人看到越王珠宝各连锁店橱窗里的展示品上门来问价的，但除了送给政府或外国元首，老人所有的作品都自己收藏着，还没有卖过。此外，也有不少人上门来定制产品，开价不低，但老人没有揽下活计，如果一接订单，单靠老人一人是忙不过来的。

　　做大件的投入资金多、花费时间多。陈炎富老人很明白这点：“要小年轻坐下来做，除非有很大的兴趣。”过去厂里做大件，是靠整个厂来支撑的，没有厂了，大家就都做来钱快的首饰加工去了。

　　老人说，自己现在是越王珠宝的总监，在全省有45家连锁店，搞艺术创作的环境很好，但至今还没发现能够静下心绪来做工艺摆件的人。老人希望能从社会上找一些徒弟，通过实践把技艺都传授给他们，效果肯定不错。“我也希望能在七十岁前，多做几件有价值的东西出来呢。”

　　除了传授技艺，陈炎富最主要的目的是想把这一手艺发扬光大，他对徒弟提了八字要求：胆大心细，要有兴趣。他说，有兴趣的话，这门手艺6年就能学会了，要不感兴趣，60年都学不会。

　　他特别委托都市快报公开招收徒弟，没有性别年龄的要求，只要对这项古老工艺感兴趣，有恒心就能报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