帮助整顿中国空军

　　1939年5月3日，笼罩重庆的大雾刚刚消散，日本空军便开始了首次空袭。这一天共有五千余人伤亡。此后日军对重庆空袭不断，间隔最短的仅一个半小时。1941年10月底，惊魂未定的重庆市民们发现，美国的P—40战斗机在空中出现了，机头上漆着“飞虎队”的标志———露着牙齿的鲨鱼头。从这天起，重庆终于有了防空力量。

　　美国“飞虎队”的到来，与陈纳德有关。1937年国民党为把中国空军整顿好，请前美国航空队飞行员罗伊·霍尔布鲁克顾问推荐人选，他推举了47岁的陈纳德。中国航空委员会便发出邀请，陈纳德异常兴奋，马上退出了美国空军，于1937年5月抵达中国。

　　陈纳德出生于得克萨斯的康麦斯，他从路易斯安那州师范学院毕业后，当过一段时间乡下小学教师。1917年4月美国对德宣战，已经有了两个孩子的他应征入伍，在士官学校学会了开“摩尼”式飞机，开始了他的飞行生涯。“陈纳德是一个与众不同的离群者和冒险家，受教育程度不高，但脾气大得吓人。”一位西方传记作家写道。1937年春，他重新加入了美国空军，他格外强调战斗机的作用，声色俱厉地抨击不护航轰炸战术，他对紧缩密集编队和特技飞行的新颖见解，在美国军方掀起了一阵风波。但他终因锋芒毕露而长期不得志，在来中国之前，他不但默默无闻，军方对他还很轻视。作为一名教官他已经不再“有用”，他被派去领导一个飞行小队。在以后的三年里，他同他的僚机驾驶员得到了“飞行秋千上三个玩命家伙”的名声。1937年，由于低血压和吸烟造成的慢性支气管炎，以及过多震耳欲聋的俯冲给他的听力造成了严重障碍，他的身体垮下来了。他被内定为退伍人员。就在此时，他有了到中国的机会。

　　陈纳德经过调查，发现在30年代发展起来的中国空军缺少飞机和飞行员，飞行标准也低得可怜。空军自称有500架飞机，但能够起飞的还不到100架，部队腐败成风。调查结束后，航空委员会首脑毛邦初将军陪同陈纳德去南京向蒋介石汇报。

　　蒋介石怒气冲冲地责问毛邦初：“我早就问过你，空军究竟有多少飞机，能不能打仗，你们老是支支吾吾。你说，可以作战的第一线飞机究竟有多少？”

　　“91架，委座。”毛邦初战战兢兢。

　　“91架，91架。好哇，91架！不是500架吗？那400架呢！400架飞机哪里去了？我要枪毙你！”

　　是宋美龄出来打了圆场。她还设宴招待了陈纳德。陈纳德事后说，见到宋美龄，“使我无法恢复常态，从那天起，她将永远是我的公主。”

　　这年八月中旬，日本军队开始进攻上海。陈纳德立即向蒋介石发报：“愿以任何适当的方式为中国效劳。”蒋让他到南昌指导训练战斗机群。

　　可是陈纳德很快意识到中国飞行员太缺乏经验，所有的轰炸路线都要算错，他们常常把炸弹扔到自己军队和平民头上。陈纳德记下了某中队的飞机从上海战区返航的情形：“当飞机盘旋着准备下降时，第一架飞机进场过高，一下冲过跑道尽头落在田野里。第二架飞机一头栽下来，霎时变成一团烈火，眼看第三架好不容易平安着陆了，但第四架飞机却撞上了前去灭火的消防车。11架飞机在着陆时就毁了5架，4名飞行员死于非命。”然而，当日军的攻势迅速扩大到天津和上海等沿海地区时，在陈纳德指挥下，缺乏准备的中国飞行员还是勇敢地参加了空战。日本人傻眼了，他们得出结论：有美国人在暗中协助指挥中国空军！

　　日本领事馆立刻照会美国政府，要求在华的美国空军人员立即离开中国。美国国务院要求照办，可陈纳德拒绝执行。领事馆威胁要逮捕他，是蒋介石的私人顾问端纳让美国侨民会出面保护了陈纳德。很快，在武汉保卫战中，中国空军的飞机打得只剩下11架，航空委员会不得不命令中国空军暂停活动，由苏联人接过武汉空防。陈纳德目睹了苏联人的战斗，说“这是他平生看过的最精彩的空战”。然而对于陈纳德来说，因为中国已经没有了空军，他也走到了尽头。他准备打道回府了。

　　正在这时，他获悉了一个令人鼓舞的消息：罗斯福总统促使国会通过了“租借法案”，有可能向中国提供飞机，并派出志愿空军飞行员。陈纳德决定不走了。

　　“飞虎队”的盛衰

　　美国的“租借物资”果然来了。1940年12月2日美国总统大选刚刚结束一个月，罗斯福便向国会提出给中国一亿美元的贷款。美国波利中央航空公司答应承包向中国供应飞机，接下来就是找飞行员的事。

　　这时美国还没和日本交战。根据1907年制订的一项法律，任何“宣誓效忠外国”的美国人都将被剥夺国籍。因此，要召募美国作战飞行员去为中国驾驶飞机，而又不违背这项法律并不是个简单的事情。为了解决这个问题，罗斯福总统于1941年4月15日悄悄地发布一道行政命令，允许美国军事人员辞职与波利公司签订合同，跟陈纳德一道去中国与日军作战一年，此后他们还可以重新回到原来的岗位上。陈纳德开始在陆军、空军和海军陆战队的基地出没串连，悄悄地征订合同，组织去中国的自愿飞行员，并答应给每个应征军人每月570元的薪饷，外加各种津贴；中央航空公司许愿说，每击落一架日机，发给500美元奖金；国务院也奉命为这些飞行员准备护照。护照上把这些参加志愿大队的人的身份写成旅游者、学生、推销员和传教士。

　　1941年7月11日，由110名飞行员，150名机械师和医生组成的第一批美国志愿队员经澳大利亚转新加坡抵达缅甸。海军派出两艘巡洋舰为这批人乘坐的“琴佳·芳泰号”货轮护航。陈纳德把这些人带到缅甸，在热带雨林中，给他们讲授了自己的战术：双机结队战法。飞行员们耳机中充斥着陈纳德的叫喊：“别忘了你是战斗中的部分，而不是一架飞机。你们俩应该像恋爱一样紧紧挨在一起！”这些飞行员们将自己的飞机涂满了各色各样的标志：鲨鱼的笑口，一个裸体女人，一只大苹果，有的则干脆画上自己的漫画像。陈纳德也来凑趣，他根据这些图画把志愿队编成三个中队：画着男人和女人的是“亚当夏娃队”；画着飞行员自己漫画像的是“熊猫队”；飞机上画着裸体天使的是“地狱里的天使队”。

　　日军在没有遇到抵抗的情况下对昆明轰炸了一年。但是在1941年12月20日这一天，他们大吃一惊：突然在昆明上空遇上了一群画着狰狞鲨鱼头的P—40战斗机！美国志愿大队的飞行员利用他们这种俯冲速度极大的飞机沉重打击了三菱公司生产的KI—21型双引擎轰炸机。空袭昆明的10架日机被当场揍下6架，逃跑的3架也在途中坠毁，只有一架侥幸逃回了河内。陈纳德因这次盼望已久的胜利而激动不已，他站在一架P—40旁，手抚机头，满眼泪花。乐得合不拢嘴的蒋介石夫妇飞到昆明表彰飞虎队。当陈纳德送蒋介石夫妇登上回重庆的一架DC—2型飞机时，博因顿少校带着7架“老虎”从天上冲下来，吓得蒋介石和美龄慌忙趴下，啃了一嘴的泥尘。

　　飞虎队在中国参加一次次空战，立下了赫赫战功。1941年12月7日珍珠港事件爆发后，美国正式参战，在华美国志愿大队的任务也跟着改变了，飞行员们的军人身份、正常的薪饷和军装，都一一恢复。陈纳德被任命为陆军航空兵少将，他那一伙飞行员奉命掩护中国步兵，此外还进行低空侦察，并常常掩护笨重的英国皇家空军“布伦海姆”式轰炸机。此时美国飞行员们对于他们的使命与当时中国的现实，对这二者之间的巨大差距，渐渐产生了怀疑。那个曾经让委员长夫妇啃了一嘴泥的博因顿少校公开宣布：他对国民党上层领导的傲慢和明显的欺诈行为感到震惊。他到处宣扬，他不想作为一个腐败暴君的走狗死在一架P—40战斗机里。随后，有人写了一份请愿书在队员中传阅，征求辞职的签名。作为军人这意味着叛变，但很快有28人在那张哗变书上签了名。于是，到1942年7月4日，这支最著名的战斗部队便不复存在了。

　　为了掩饰，同时也是为了利用美国志愿大队的极高声望，数以百计来到中国的其他美国飞行员继续被称作“飞虎队”。但比起陈纳德一伙玩命的勇士，他们战斗力要低得多。在汉口的酒吧，一批飞行员喝酒吹牛，以致让日本间谍完全掌握了有关这个飞行中队第二天袭击济南的情况。就在那天晚上，日本轰炸机把这些“沃尔蒂”式飞机全部摧毁。陈纳德深感自己的失败。他现在几乎没有一架飞机，只能充当叫喊“狼来了！”的角色。中国人只能根据他的警报系统作出反应，每当发现敌机，就用电话、电报和无线电台传送他发出的警报。

　　精疲力竭的功臣

　　1944年7、8月间，日军的“一号作战”攻势危及了桂林、柳州、衡阳的机场。陈纳德不愿让日本人占领这一批空军基地，他力主给正在奋力阻击日军的第九战区司令长官薛岳将军空投武器。当时该部正在桂林地区奋力阻击日军。这是陈纳德犯的第一个大忌，他明明知道薛岳不是蒋的嫡系，但作为一个美国军人，是不屑去管派系之争的，他只需要有人打日本兵。

　　为此，陈纳德请示了上司史迪威将军。史迪威只说了这批美式武器不能给蒋，却没说可以给谁。得了这话，陈纳德立刻下令在衡阳向薛岳空投了一批弹药。蒋为此记恨在心，开始处处给陈纳德小鞋穿。

　　陈纳德哪能容忍这些，他辞职了。辞职后，他每天都要收到上千封信和电报。云南省还曾电告他：从昆明到巫家坝机场的那条道路，已经正式改名为“陈纳德路”。

　　在他离开中国前，蒋介石把自己的座车借给他，让他到重庆市里兜一圈。这时，人们夹道欢呼，人越涌越多。司机只好熄了发动机，让人们推着车子走。曾经蒙受过他的保护的重庆市民在市区的一个广场上搭起了一个高台，把他推到台上，用鲜花和飞虎队的队徽装饰起来，高台上堆满了各界人士赠送的礼物。

　　回到美国后，他感到精疲力竭。不久他得知日本投降的消息，但他没能享受到报仇雪恨的滋味———政府和军方没有邀请他去参加日本投降签字仪式。其实全美国也找不出另一个人———包括史迪威将军———能像他那样在中国有这么大的声望。他说：“八年来我惟一的野心就是打败日本，而现在我却被剥夺了参与那最后胜利的权利。在战胜日本后，我热切希望能够在东京湾登上‘密苏里号’战舰，看看日本人正式宣称他们的战败。”但没有人邀请他。使他更难受的是，他的老对头史迪威倒从冲绳被请去参加了受降仪式。

　　1947年，陈纳德与中国女记者陈香梅结为伉俪。

　　1958年7月27日陈纳德病逝于纽奥斯勒基地医院。10天前，他刚被授予美国空军中将军衔。

　　他被安葬在阿灵顿国家公墓，墓碑正面用英文，背面中文写着：“陈纳德将军之墓”———这是阿灵顿国家公墓中惟一的中文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