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西赣州兴国县的一个村落,一位七十多岁的老太太正带着两个小孩,用铁锄在自家的“花园式住宅”旁开掘着“庭院经济”——她栽种了由花卉协会提供的几十株桂树苗,在苗地里还套种了蔬菜。
“她家的房屋很像别墅。”一名参观者指着老太太家整修一新的房子说。老太太家的改变得益于赣州率先在全国推行的“新农村建设”计划,而以“赣州经验”为主要内容的江西新农村建设模式随后将在全国范围内被复制。
三清三改
赣州市“新村办(新农村建设工作领导小组办公室)”某负责人说,有些问题的解决不在地方政府的能力范围之内,“要在现实需要和自身能力之间找切入点”,“有多少钱做多少事”。
这位负责人所称的“切入点”是:从“农民利益”出发,推进“三清三改”。即清垃圾、清淤泥、清路障和改水、改厕、改路。事实上,赣州的新农村建设正是由“村庄整治”开始,建设部于去年底也将“全国村庄整治工作会议”开到了赣州的村庄。
“我们村的整治工作是从去年5月份开始的,刚开始搞时大家都不理解,怕干部说谎。”邱说,政府要村民拆除旧的茅厕、猪棚,有的还要拆房子,村民很难接受。邱告知,宜桂小区的整治由“改路”开始。村民先修好路基,交通局提供水泥,修好村里的道路。“这条路修得最实在。”一村民说。兴国县“新村办”一名负责人告知,兴国是从“三改”开始推进新农村建设工作的。“在推进‘三清’工作时,农民以为政府又在搞‘形象工程’,整治效果不理想。而‘三改’是从农民切身利益出发,农民真正得到实惠。”
据称,在“三改”过程中,“理事会”起到很大的推动作用。兴国县江背镇华坪村水南小区“新农村建设理事会”负责人徐声有等人告知,在改路、改厕时,总会遇到填菜园、迁坟地、拆房子等“难点”问题,这些都要理事会出面协调解决。理事会成员一般由村里的五老人员(老党员、老干部、老职工、老教师及积极分子等)组成,“说话很有分量”。徐声有说,一些涉及村民自身利益的问题是政府解决不了的,这得由理事会来处理。
钱的“思路”
李光健告知,“三清三改”不需要花什么钱,容易让农民接受。还有一个更现实的原因是,赣州作为一个“经济欠发达”地市,能拿出的钱并不多。
“农民主体”是赣州市推行新农村建设的一个主要原则,在这一原则下,“农民投入”也成为当地新农村建设的主要资金来源。比如,全南县金龙镇来龙村“新村示范点”用于公共设施改造的近13万元资金中,村民自筹资金近10万元,占总投资额的78%以上。除投入资金外,农民“投工、投劳”的部分并未计算在内。
记者在采访中得知,农民愿意投入的前提是:政府的资金先到位。兴国县“新村办”一位工作人员告诉记者,在刚推行“三清”工作时,农民并不积极,工作很难推进。后来政府转变了工作思路,先投入资金从“三改”开始,整治工作才得以持续推进。实际上,“三清三改”并非“不花什么钱”,而需要政府的大量资金投入。
邱会谟告诉记者,他家房子粉刷的墙体面体有300多平方米,政府补助5元每平方米,自己出资2.5元每平方米;改厕的总费用为3000多元,他出资1000元,其余由政府补贴。邱告知,政府以实物形式补助,比如“改厕”,政府提供一个便盆、一箱磁砖、一个水管及四包水泥,还有泥水工的工资。
此外,政府还提供改路、改水及农村基础设施建设、村镇规划等多方面的资金。据了解,为了能顺利推动新农村建设工作,赣州市使用“(向上级)求钱”、“(向专项资金)找钱”、“(市县财政及帮扶单位)挤钱”、“(社会力量)凑钱”等各种方法。赣州“新村办”负责人将这些方法统称为“整合资源”、“捆绑”资金。在“捆绑”的资金中,有水利部门的“人饮解困”项目资金、交通部门的“村村通”项目资金等。
“以前,一些项目资金像撒胡椒面一样,起不到什么效果,现在整合起来统一用于新农村建设,能解决一些困难。”兴国县委农工部负责人欧阳巧文说。
以“点”代“面”
虽然当地政府部门想尽办法筹集资金,但“总盘子”有限。赣州市新农村建设计划早在2004年9月就开始启动,一年多来,全赣州18个区县的总投入亦不足5亿元,少数县级财政投入到新农村建设中的资金才“几百万元”。
以兴国为例,兴国有4000多个自然村,300多个行政村,如果每个村庄需要政府先行投入10万元启动新农村建设工作,兴国共需要4亿元。兴国县委农工部相关负责人告知,兴国2005年的财政总收入才2.9亿元,一般性财政支出达到2.5亿元,不包括重点及新增支出,兴国还是“要饭财政”。
“资金短缺”正成为困扰赣州市政府部门的一大难题,“花少钱办多事”的压力在向基层传递,基层干部在村头田间疲于奔命。记者在兴国县龙口镇文院村采访时,遇到当地镇政府某负责人,这名负责人正带着另一村庄的村干部到文院村“参观”。“村民的积极性提高后,镇政府的压力也跟着增加。镇财政能拿出的钱极少,政府只提供少量补助。”该负责人称,要全面推进村庄整治工作“很困难”,现在只能有选择地进行。
赣州某县“新村办”相关负责人称,“村委会以下没有什么压力,村委会以上的基层政府有压力,主要是资金压力。”当地从政府部门的“招待费”及奖金中“挤出一些钱来”用于“村庄整治”,“能挤就挤一点”。“北京房山区一个行政村就有6000万元用于新农村建设,我们全县才几百万元,根本不是一个层次。”该人士称。
在资金压力下,一些地方的“新农村建设”出现诸多新问题。一个较为明显的“特点”是,有村庄出现“千屋一面”的“表面工程”。在江西赣县吉埠村,许多村民的房屋被粉刷上灰白相间的花纹,原有的红砖房或已贴白色磁片民房也被“改造”成相似面孔,有村民说“政府为了好看,搞形象”。
赣州市委书记潘逸阳稍早前在谈到这类问题时说,有的地方为了急着搞几个点,政府投入大量资金,以“点”代“面”的现象比较严重。
现实难题
基层的压力还在持续增加。据了解,以“三清三改”为主要内容的“村庄整治”只是赣州市新农村建设五年规划的第一步。赣州少数地方已进入到第二步的“发展新产业”阶段,即“农民增收”阶段。这也是新农村建设的核心目标,需要更多资金支持。
根据规划,到2010年,赣州市要完成“五新一好(建设新村镇、发展新产业、培育新农民、组建新经济组织、塑造新风貌、创建好班子)”新农村建设任务,这也成为江西全省在“十一五”期间要完成的任务。这一期间,赣州要实现“全市60%的村镇基本达到经济社会发展、群众生活安康、公共服务配套”等目标。同时,要达到“农业主导产业做大做强,农民科学文化及思想道德素质明显提高,基层组织战斗力明显增强”等具体目标。
问题是,“基层组织战斗力”的增强需要“输血”,而非“出血”。一位跟随记者采访的赣州某县委农工部相关负责人说,县财政已经“拿不出钱”了,现在能做的就是向上级财政要钱。
在“资金”与“任务”的双重压力下,一些农村在“三清三改”之后,并没有按计划启动“发展新产业”工作。“我们的主要收入还是靠外出打工。”有村民称,政府还没有从根本上解决农民“在家门口致富”的问题。江西某地一名村委会主任说,乡镇财政更困难,连干部工资都在拖欠。“我们村级财政的历年债务都没还清,还欠个人8万多元,没有人肯借钱给我们。”
基层组织在缺乏“输血”动力后,新农村建设所涉及的新农民的培养、义务教育、社会保障及农民增收等一系列工作亦只是停留在计划之中。对于现实的困难,最先在全国提出新农村建设系统理论的潘逸阳早有“认识”。潘认为,只有农民富裕了,才有真正意义的新农村,但现在离这一步还比较远,“需要几代人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