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15日，冬日的杭州天气阴冷阴冷的，体育场路上的一排大梧桐树上本已经发黄的叶子随风飘落到地上又被刮起。这天早上，张亚东起了一个大早，他先去了趟浙二想检查下自己的身体，由于常年高强度的工作压力，这一年来，张亚东一到晚上就睡不好觉，“晚上能睡三四个小时就不错了，每天早晨起来人都像梦游一般。”说这话时，张亚东出任国家游泳队总教练刚好一年。

　　我们见面的地方约在体育场路上的一家咖啡馆，张亚东选择了一个靠小门的地方坐了下来，推开窗户，一抹阳光打在他的脸上，或许是没有睡好的缘故，他的脸色显得十分苍白。一杯热水下肚，再来一杯蓝山咖啡，这个中国游泳的掌门人打开了话匣子：

　　他做的菜

　　像队员老妈做的一样可口

　　像老鸭煲，你煲得越久越好，旺火肯定做不出好味道。运动员也一样，该上量时就应该上，不该上是千万不能上，这就是方法。

　　杭州日报：出任中国游泳队总教练后，你的工作重点在北京，是否意味着要放弃很多东西？

　　张亚东：忠孝不能两全。家里现在基本上都顾不到，例如水箱破了，龙头坏了，这些事我都管不了。儿子现在读高二了，学习上的事情根本没时间来问，老母亲现在瘫痪在床，我也最多是抽空去看看。

　　我想一个男人一旦干起一项事业后，是没有精力来顾及家庭的，幸运的是我爱人对我工作非常支持。因此，我感觉欠家人很多，有时间晚上空下来想给家人打个电话，一看时间已经很晚了，只好作罢。

　　杭州日报：听说您小时候学业不错，怎么会最终走上游泳这条路的？

　　张亚东：说也奇怪，我在游泳培训班学了一年都没有学会，后来我在西湖边看到别人游蛙泳很简单的，我看了半天，就一下子跳进了西湖，就这样扑通几下就学会了，开始我还不敢相信自己，游了几米后回到岸边，后来我发现自己真的会游。我真是老天注定了我要在游泳上有所发展。

　　杭州日报：你做运动员时，不是非常有名气，但当教练员却培养出了多名世界冠军，有什么独门秘诀？

　　张亚东：关键在于思考。好多训练理念来自于生活，把生活中的东西看透了，时机掌握得好，会产生事半功倍的效果。就拿做菜来说，并不是所有的菜都要用旺火，像老鸭煲，你煲得越久越好，旺火肯定做不出这个味道。运动员也一样，该上量时就应该上，不该上是千万不能上，这就是方法。

　　(熟悉张亚东的人都知道，他能做一手好菜。这次国家游泳队在广州集训，张亚东亲自给队员下厨，他在厨房里忙了一整天，终于做出了卤鸭。队员们一哄而上，吃了个精光，“真像家里老妈做的菜一样可口。”队员们这样的评价也让张亚东乐开了怀。

　　奥运冠军罗雪娟没少吃过张亚东的小灶，在备战雅典奥运会期间，张亚东亲手给罗雪娟煲汤。张亚东说，他如果做厨师，一定是一名好厨师，做中医的话，也一定是一名好中医。因为他知道人的发展是一个平衡理念，就像中药上的阴阳平衡。张亚东将这一认识融入到他的训练中，也收到很好的效果。)

　　在国家利益和地方利益间

　　他选择前者

　　以前是协助工作，现在中国游泳的提高就压在我一人身上，用什么手段去改变教练员的训练方法，调动运动员、教练员的积极性是一门很深的学问。

　　杭州日报：这次亚运会，中国游泳整体成绩好像一般，没有让人为之一振的好成绩。

　　张亚东：总体上来说，完成了任务，总局对这次亚运会在金牌上没有特别的要求，加上这次亚运会准备期比较短，选拔赛结束到比赛只有两个月，因此成绩不是特别好，但像吴鹏、齐晖、陈祚几人的成绩还不错。

　　杭州日报：目前中国游泳缺少领军人物，你感觉吴鹏怎么样？他是否有这种气质？

　　张亚东：吴鹏绝对算一个！他在场上的表现不是霸气，而是王者之气，代表着中国游泳新一代的形象。当然他还有很多需要改进的地方。

　　杭州日报：下一步的工作重点放在哪块？

　　张亚东：现在的工作都是为了2008奥运会而展开的。1月1日，游泳队将在北京集结，备战明年的世锦赛，不过，由于时间很短，世锦赛估计也很难出成绩。

　　杭州日报：上届奥运会，中国游泳队仅收获了一块金牌，这次您提出2008年要拿三块金牌的目标，从目前的情况来看，这个目标是否有点高？

　　张亚东：要完成这个目标，的确不容易，难度也比较大。但我还是有信心来完成，有这个把握。

　　杭州日报：2008奥运会，游泳的夺金点会放在什么项目上？

　　张亚东：这个还真不能说，现在网络太发达了，别以为对手不知道，其实人家的情报搜集工作非常快捷。比如这次亚运会，日本队就对齐晖的情况非常了解。不过我们也在搜集人家的，例如菲尔普斯，吴鹏现在和他的成绩相差一秒，不要以为一秒差距大，其实也不大的，如果吴鹏几个小的方面做好了，发挥不错，也有可能赢他。因此对于对手的分析，我们也非常重视。

　　记者：记得一年前，正是这个时候，你走马出任中国游泳队总教练，这一年有多少酸甜苦辣？

　　张亚东：一言难尽！当总教练和副总教练差别太多，以前是协助工作，现在中国游泳的提高就压在我一人身上，用什么手段去改变教练员的训练方法，调动运动员、教练员的积极性是一门很深的学科。

　　当然，这其中最重要的就是地方和国家利益的平衡问题，例如运动员和教练员都来自地方，每次集训的人选就是一个令人头痛的问题。

　　杭州日报：你在这一年中，碰到的地方利益和国家利益冲突的多吗？

　　张亚东：的确很多，举个例子，十运会前，我们浙江的国家队游泳教练员都在带外省的国家队运动员，从各省的竞争来说，这对浙江很不利，但我们浙江省体育局领导非常开明地从大局出发，在地方利益和国家利益冲突时，以国家利益为重。这也让我的压力小了很多。

　　(十运会前，张亚东面临的压力非常大，因为各省的游泳好手基本上是由浙江籍的教练员在带，例如当时浙江教练员陶嵘就在带山东的王群，郑坤良则在带辽宁运动员。他们如果出成绩的话，直接对浙江在十运会上的成绩造成威胁。最终在地方利益和国家利益冲突时，省体育局局长李云林非常支持张亚东，以国家利益为重。

　　还有一方面就是每次集训人选和参加大赛的人选，其中也要考虑到一个平衡问题。)

　　奥运冠军罗雪娟

　　三次吃过他的巴掌

　　罗雪娟是一个很有个性的运动员，但我确实打过她。我曾多次给她煲汤，为了她能出成绩下了不知道多少功夫。俗话是虎毒不食子，一切都是为她好。

　　杭州日报：平日里看到你时，都是一副乐呵呵的样子，能说说你严厉的一面吗？

　　张亚东：严厉起来也很厉害的，当然管理更是一门学科，比方说吴鹏，平日里基本不犯错误，偶尔犯一两次小错误，给他讲讲道理就通了。而有些队员却讲不通，这样的队员只能是毫不留情，该处罚就要处罚，该开除也绝不留情。

　　杭州日报：我想知道，您到底有多严厉？

　　张亚东：罗雪娟是一个很有个性的运动员，但我确实打过她。

　　杭州日报：罗雪娟她很小时，你就开始带她，可以说情同父女，打她不是太严厉了？

　　张亚东：的确是情同父女，我曾多次给她煲汤，为了她能出成绩下了不知道多少功夫。俗话是虎毒不食子，一切都是为她好。

　　杭州日报：最近关于罗雪娟的事有很多猜测，外加上媒体很难采访到她本人，她目前的情况怎么样？

　　张亚东：她身体有点不舒服，暂时停止了训练。

　　杭州日报：据说她在上个月的训练中，再次昏倒，她身体到底有什么问题？

　　张亚东：她体内的神经调控出了点小问题。上强度、上大量可能就会出现问题。因此有些手段还不能用。

　　杭州日报：2008年奥运前，对她是不是会采取一些特殊的训练方法？

　　张亚东：当然，她怎么训练，我的心里最清楚，我会告诉她怎么去练。传统意义上，是教练定计划，然后运动员去实施，现在我们要求教练员要根据运动员的实际情况来定训练计划。就像人小的时候，衣服是父母给做的，长大后就会根据自己的特点来选择衣服了。

　　杭州日报：罗雪娟曾经埋怨过你，说你现在不带她了，你们之间似乎有了些隔阂？

　　张亚东：从她个人出发，没有单独带她，她有些伤心是正常的。但从整体上来看，我是中国游泳的总教练，我要从大局出发，对每一个运动员一视同仁。

　　(罗雪娟是张亚东一手带出来的，可以说情同父女，但在对罗雪娟的管理上，张亚东也是非常严厉的。为了罗雪娟出成绩，他曾打过罗雪娟三个巴掌。第一次是1999年，当时罗拿了一个全国第二，晚上兴奋得睡不着觉，在宿舍里和同伴聊天，影响到其他的运动员。第二天，罗雪娟不承认此事还和张亚东顶嘴，张亚东一急给了她一个耳光。第二次是2001年，世锦赛回来，罗拿了金牌后在训练中总是不卖力，说练不动了，张亚东又给了她一巴掌。第三次是雅典奥运会后，另外一个运动员来到张亚东手下训练，罗雪娟对此有情绪，训练中总是拖，慢慢游，张亚东耐着性子由着她，后来终于忍不住了，打了她一巴掌。)

　　四十男人

　　李琛

　　约好十点钟采访，九点半我打通张亚东的电话时，他已经在楼下了。“你过来吧，我们在卡布基诺咖啡馆见面。”

　　半小时后，在咖啡馆见到张亚东时，他正端坐在一张大的椅子上，边上放着一碗已经吃完的面。张亚东推开窗户，一股冷风吹了进来，阳光也顺势打在他的脸上，透过有些刺眼的光，42岁的张亚东脸色显得有些苍白。“这几年，不知什么原因，或者是思考得太多，晚上总是睡不好，这次趁着在杭州，得好好上医院看看。”本来张亚东约好了当天早上去浙医二院全面检查的，后来一些原因让他的检查又推迟了。

　　和张亚东什么都聊，他是一个十分健谈的人，谈儿时在定安路游泳馆学游泳的事，谈如何做一桌可口的饭菜，谈这些天的股票……他告诉我他的困惑，家庭的困惑、事业的困惑、人际关系的困惑……从他的眼神中看得出他的累。在外人看来，他是金牌教头，他是中国游泳队总教练，他头顶的光环让人羡慕至极。而生活中，他只是一个平平淡淡的四十男人。

　　他谈到如何管理运动员，如何调动教练员的积极性，说到如何给队员做老鸭煲，谈到阴阳平衡……聊天中，张亚东的手机几度响起，这天，他约了和爱人一起去看老母亲，中午一家人吃顿饭。张亚东说，由于长年在外，他无力对父母和家人做太多的事，他也就最多替父母交交电费、水费，偶尔买些他们喜欢吃的东西。

　　十一点半，张亚东和爱人一起前往父母家，下午，还有一个重要的会议等着他。

　　四十二岁，正是劳碌奔命的年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