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疯狂的石头》中有个镜头：香港大盗麦克一袭黑衣，从怀里掏出绳子，从梁上落下，正打算偷玻璃柜中的翡翠，可惜绳子不够长，恼怒的他脱口而出：“奸商！我顶你个肺！”

　　十年前，嘉兴发生了建国以来浙江省最大的盗窃案，一家商场被偷了400多件珠宝，价值260多万元。案中主角也是一个喜欢用绳子的“珠宝大盗”，与电影一样，这桩案子也充满了戏剧性。

　　1商场金库被盗

　　嘉兴中山路与建国南路交叉口，有幢三层楼，10年前，这里是嘉兴第一家用上自动扶梯的大商场，生意兴隆。

　　1998年1月17日凌晨4点，冬雨绵绵。商场二楼窗户外，一个黑影顺着绳子下滑，突然，“扑通”一声，黑影掉在地上……

　　商场警报器响起。值班老头走到楼下，抬头一看，二楼北侧一扇玻璃窗被打开了，但商场打烊时窗子关得好好的。值班老头赶紧回值班室，打保卫科长BP机。

　　大商场的一楼卖香烟小百货，二楼是服装柜台和“黄金屋”。保卫科长赶到后，发现二楼“黄金屋”东面柜台的不锈钢扶手上，拴着一根尼龙绳，绳子从北面开着的窗户，一直悬挂到商场外。

　　“黄金屋”有间办公室，门上写着“闲人莫入”——这就是金库，金库有两道门，防盗门里面还有扇木门。每次商场打烊后，营业员都要把柜台里的珠宝收拾好，锁进金库。

　　打开防盗门，保卫科长倒吸了一口冷气，木门虚掩，门上有个小洞，透过洞一看，金库里放首饰的手推车被拉到门口，首饰不见了，门口散落着金戒指和金手链。

　　而在商场另一侧，“黑影”正艰难地向前爬……

　　2 “珠宝大盗”是怎么进入商场的

　　连续两年被浙江省公安厅评聘为刑侦专家的崔国华，近年来一直在攻破那些积案，其中有一起就是1995年12月发生在宁波绿洲珠宝行的特大持枪抢劫杀人案。在这起案子中，劫匪是顺着绳子沿电梯井道下滑至一楼后下手的。

　　“黄金屋”的珠宝被偷后，有人联想到宁波的案子，会不会是同一人？

　　老崔一去现场，就否定了这种联想。时隔10年，专案组的很多成员一提起这起案子，都说“老崔真神，破出来的结果和他讲的一点也不差！”

　　“黄金屋”被盗的400多件珠宝价值260多万元，这是建国以来浙江省最大的盗窃案。

　　侦查员发现，二楼商场西侧大门上的玻璃被卸掉，玻璃完整地搁在门口。

　　“黄金屋”办公室门口竖着一根一米多长的木棍，上面有个钉子眼。“金库”防盗门门锁上有多处撬痕，门上的纱窗被挖出两个洞，木门上的洞与纱窗破洞位置相对。那根尼龙绳挂到商场大楼外，正对水泥台阶。

　　保卫科长说，商场打烊后，四个出口的大门都锁好的，值班人员也没看到陌生人出现。那么，“珠宝大盗”是怎么进入商场的？

　　侦查员很快找到了答案——二楼西侧楼梯拐角，有只倒放的木柜，侦查员在柜子内壁发现了可疑痕迹，“他事先躲进柜子里”。而从撬门、卸玻璃手法老练看，老崔给“珠宝大盗”做了个“素描”：此人可能做过木匠。

　　那根绳子中段磨损厉害，老崔说：他本来想顺绳子滑到地上，但滑到一半时脱手了，人掉到台阶上，“可能伤得不轻！”

　　3曾有一个可疑的瘸子在附近叫车

　　这案子，让嘉兴市刑侦支队二大队大队长张周明感触很深，“有时候，人在情急之下会讲真话”。当然，这个启示，是破案后他才体会到的。

　　有人反映了一条线索。

　　他说，他当时去商场边上的嘉兴商城接几个安徽籍民工回老家，民工跟他提过，他们听到商场那边传来“扑通”一声，好像是有人掉下来了。

　　侦查员找到这几个民工。民工们说，他们在等车时，有个男人爬过来，说自己摔坏了，让他们帮着叫辆三轮车。民工问他是哪里人，男人说是“台州人“。民工说，男人30岁左右，中等个子。

　　同时，嘉兴市一家木材公司的营业员说，大概在案发前半个月，有个男人到这里买了绳子后，把绳子塞进夹克衫，他先往东走了几步，又掉了个头往回走。营业员说这个人中等个子，尖脸。

　　如果是同一个人，这男人可能就是“珠宝大盗”！正如老崔所说，他还摔伤了，很可能是脚后跟粉碎性骨折。民工说，当时他们觉得男人像偷东西的，就没帮他叫车，男人后来朝一辆红色桑塔纳出租车招手。

　　这男人说他是台州人，他说的是不是真话？他一开始想叫三轮车，一般坐三轮车的，目的地都较近，他要去哪里？

　　只要找到那辆出租车，就会真相大白。

　　4到手的线索又断了

　　在嘉兴市刑侦支队支队长金龙的心里，这桩案子的难度系数不算高，但让他有很多感叹。“那个出租车司机，直到现在，我们都不知道他是谁；他当时要是能早点站出来，这案子3天就可以破了！”

　　侦查员找到一辆可疑的红色桑塔纳出租车。出租车司机说，他曾在商场门口载了一个一瘸一拐的男人，把他送到了杭州。但几天后，司机不好意思地吐露了一段隐私，案发前一晚，他去情人家过夜，怕老婆知道，他故意编了这个谎言。到手的线索又断了。

　　与此同时，侦查员在全城和周边城市的医院，寻找那个神秘的瘸子。

　　5踩点的半个月，他在哪里落脚

　　当年，嘉兴警方曾请专家根据目击者的口述，画过一幅大盗的模拟画像，但抓住大盗后，侦查员发现真人和画像不像，“有时，目击者提供的信息也不一定精确，他们可能因为紧张或表达等原因，忽略了嫌疑人的关键特征。”同样，人的记忆力也往往因为时间而变得不精确。

　　如果“珠宝大盗”不是本地人，他买绳子和作案相隔近半个月，可能就是他精心准备的时间，这段时间，他在哪里落脚？

　　在1月初和案发前后，有几个外来人员很可疑，他们先后两次在旅馆住宿，其中就有几个台州人，一个姓周的临海人曾做过木匠。

　　此外，假设那个“珠宝大盗”真如他所说，是台州人，那么他摔伤后，可能会投奔老乡，因为台州人的老乡情结比较重。当时的嘉兴码头，泊着很多台州船只，船上有几百个台州船员；另外，很多台州人在嘉兴开棕绷店。他们中谁是“珠宝大盗”要投靠的人？

　　侦查员兵分几路展开调查，一路赶到临海周某老家。

　　周某有6个兄妹。面对侦查员，周某家人支支吾吾地说，周某已很久没回家了，他的住处，他们也找不到；但当侦查员去周某的住处调查时，发现周某家人悄悄跟在后面。

　　当地派出所反映，周某的大哥在江苏吴江松陵镇开了家小店。

　　侦查员拿着周某的照片，返回嘉兴让民工辨认，他们都说像。难道周某就是“珠宝大盗”？吴江和嘉兴就隔着一条河，他摔伤后去了吴江？

　　6骨科医生一句话起了大作用

　　现任嘉兴市新居民事务局综合处副处长张鲁，当时是嘉兴刑侦支队一大队副大队长，负责在各个医院搜寻有关神秘瘸子的线索。

　　从上海返回嘉兴时，张鲁顺道去了趟金山医院骨科，找医生聊了聊。医生一句无心的话，后来起到了关键作用，“医生告诉我，护士那里的病人资料最全”。

　　这已是侦查员第三次去吴江了。但医院的回答让人失望：没有腿脚骨折的病人记录。

　　张鲁想到金山医院那个医生的话，他又找了急诊室护士。护士搬出了几只纸箱，一个骨盆、脚骨折病人的资料跳入张鲁的视线：此人叫刘志明。护士说，这病人很怪，这么重的伤，第二天就出院了。经辨认，这个“刘志明”和周某很像。

　　护士说，当时送他来的是两个男人，医院旁边的小店老板娘还来看过他，但老板娘说，她是受老乡美凤之托，而美凤正是周某妹妹。

　　“刘志明”就是周某！他现在又在哪里？

　　7答案就在宁波一家服装店

　　很快，侦查员陷入另一个困境。

　　周某大哥说，周某曾叫他去桐乡崇福接一个摔断腿的兄弟，这个兄弟是周家老三的丈夫，姓徐。他与周某在嘉兴碰头后，把徐某接到吴江看病。住了一天医院后，他们又把徐某送到了宁波汽车站。

　　侦查员发现，徐某和周某长得还挺像的。这是周家人虚晃一枪还是确有此事？惟一的办法就是到宁波找答案。

　　当年4月，侦查员赶往宁波查到，徐某在宁波郊区有个姐姐。但徐某姐姐说，徐某已在十多天前转到堂兄家了。堂兄说，徐某后来又坐着辆残疾车走了。

　　残疾车主说，徐某在公路边就下了车。侦查员在慈城镇一个停车场打探到：徐某后来上了一辆客货两用车，又在鄞县五乡一家服装店门口下了车。

　　侦查员在服装店的地上，看到一只蛇皮袋，打开一看，里面的金手链、翡翠闪着光；在另一个房间，徐某正一瘸一拐地挪着步子。

　　徐某正是“珠宝大盗”。

　　“珠宝大盗”其人

　　徐某曾做过不少小生意，后来亏本欠了4万多元外债，一直离家躲债，还在余杭偷过蚕茧。1998年年初，去嘉兴投奔老乡胡某，商场逛时看到黄金屋，起了念头。

　　1月5日，他买来绳子等作案工具，又观察了几天，看到二楼那只闲置的木柜。1月16日晚，他躲进木柜，等商场打烊。随后，他卸下了出口处的大门玻璃，进入商场内，本来想撬防盗门，撬了半天撬不开，就在纱窗上挖了两个洞，又在木门上挖了洞，用木棍钩住首饰手推车拉到门口，伸手从里面捞了几把首饰，接着把不值钱的首饰扔了回去。

　　这个案子里，最可惜的是徐某的老乡胡某，“如果他当时积极举报，还可以拿到奖金”，金龙飞说。徐某偷到珠宝后，用尼龙绳拴在柜台前的扶手上，他站到窗户上，但楼下人很多(正好是民工返乡)，等到快4点，楼下传来开电灯的声音(值班老头上来检查)，他害怕了，赶紧抓牢绳子往下滑，不料手一滑，摔下去了……后来，徐某叫了一辆出租车投奔胡某，胡某收留了他。徐某还让胡某把周某叫来，接他去桐乡崇福……

　　侦查员问胡某，“你没有怀疑过吗？”

　　胡某说：“他告诉我是从商场那边摔下来的，还告诉我包里是戒指。我后来看到悬赏通告，说那个人脚上有伤，再一对时间，我有点怀疑。”

　　“为什么不反映？”

　　“我没有看到东西，不能说。如果不是，徐的小舅子(即周某)是我朋友，有点不好意思。”

　　胡某最后因包庇罪判刑5年；徐某被判处无期徒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