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论文答辩完正好同学打电话过来,“我通过了!”美蕉笑了。
|
浙江在线06月11日讯
前天傍晚,MSN在线报料:
Echo:明天我们学校有一场特殊的论文答辩会。
泡泡:怎么特殊?
Echo:论文答辩会在省肿瘤医院开,因为我们有个毕业生在两个月前突然被查出患了鼻咽癌。
泡泡:啊?
Echo:她是个贫困生,很优秀。靠奖学金和助学金支撑读完大学,拿过两次一等奖学金。
Echo:而且很有才,写得一手好文章,校报经常登她的散文和诗,还写过小说。
泡泡:那本来应该这个月毕业吧?
Echo:是的。毕业实习时已有一家公司看中了她。
泡泡:现在病情如何?还顾得上答辩?
Echo:查出来时已经中晚期了,正在化疗。这次是她自己坚持要论文答辩。
20分钟答辩,老师说“你通过了”
戴俊平是答辩组老师之一,昨天上午9点半左右,他们赶到医院。这个女孩是他们的学生,在杭州电子科技大学新闻出版学院(高职班)就读,叫杨美蕉。
这是一个双人病房,女孩靠在床上,精神不错,只是脖子上的皮肤呈红褐色格子状,像烫伤一样,脖子左侧的皮肤有点溃烂,触目惊心。“这两天在做放疗,照光的时候没感觉,做好以后就这样了。”女孩说起来很平静。
戴俊平和另一位老师杨根福负责答辩,病房很小,杨美蕉半靠在床上,两位老师站在病床边,答辩就这样开始了。
杨美蕉的论文题目叫《色彩在广告中的运用》,大致是说根据色彩的不同象征和作用,如何在商业设计中运用的问题。问:“如果做一个社区的广告,你觉得用哪个主色比较好?”,“黄色,因为黄色醒目,给人信心”;“那红色一般用在哪里?”“一些值得警醒的地方”……
答辩只持续了约20分钟,一些媒体闻风而来,长枪长炮闪光灯让戴俊平多少有点拘束,也削弱了作为大学教育最后一场考试的紧张程度。答辩的结束语是戴俊平说“你通过了”。女孩立即在电话里向同学报喜了。
走出病房,戴俊平在门边站了一会儿。女孩有一个问题没答好,他知道原因。论文的前期工作是女孩做的,后期有一些是她的同学帮忙的。因为真的没法再继续了。答辩的时候,女孩一直在输液,褐色的管子,这就是化疗药物。
戴俊平对女孩写的文章印象很深:“我看过,写得不错,跳跃性的思维。”
“二妹毕业了,就能坐在空调间办公了”
说不过三句话,女孩杨美蕉的姐姐就哭了。
杨家有三姐妹,美蕉1988年生,下面还有个小妹。对这个二妹,姐姐有说不出的心疼——
他们家住在温州苍南县霞关镇的一个村里,全家的经济来源就靠爸爸的捕鱼收入,风吹日晒,每年能拿回家的也就2万多元。
三年前开始,两个妹妹相继考上大学,在村里,一家子要供养两个大学生是不可想象的,但二妹很争气,年年靠奖学金和打工自己承担了学费,所以,家里才决定让小妹继续读书。
去年年底,二妹脸上手上的皮肤开始红肿,局部溃烂,一开始以为过敏,没当回事。可吃了药无效,后来去医院一查,才发现是癌,肿瘤就在鼻腔内。
“我们家爷爷奶奶、外公外婆身体都很好,家里也没人吸烟。怎么会得这种病?”姐姐至今想不通。
得知消息,姐姐就赶到杭州来伺候二妹了。晚上就睡在病床边的椅子上。
姐姐印象中,二妹进医院以来哭过三次。第一次是做鼻咽镜,一个长长的细管要插入鼻孔,因为肿瘤已经堵塞了鼻腔,二妹痛得大哭,那时候她还不知道自己得了什么病。
第二次,转到肿瘤医院,二妹终于知道自己的病了。她大哭一场,不愿和任何同学、老师联系,不想让人知道,因为她自己都无法接受。
第三次,要做放疗,医生要求“把头发剪短”。二妹最爱漂亮,一头长发很宝贝,为剪头发上上下下坐电梯好几次,很犹豫。姐姐说,“那我和你一起剪吧”!看着姐姐和自己镜子里的新形象,二妹突然放声大哭。
姐姐抹着眼泪说,二妹是她们三个当中最有出息的,很会写东西。她不太清楚“印刷图文信息处理”是个怎样高深的专业,隐约觉得二妹毕业后就可以坐在空调办公室里做文职了。
她的梦想,是做一个长翅膀的作家
论文答辩结束后,我走进病房,美蕉躺在床上。在周围一群或激动或悲伤的人当中,她看起来反而是最平静的一个。
4月30日,她转进省肿瘤医院。那天,医生登记她的资料,她看到医生写下“鼻咽癌”三个字,她觉得非常奇怪。“我以为自己只是过来住院十几天就可以好的!”
我问美蕉,为什么要坚持答辩?为以后能顺利找工作?她摇摇头:“就是觉得我要毕业,那就有自由了!”
其实这一直是令美蕉纠结的一件事。
很久以来,她的愿望就是当一个长翅膀的作家,自由地漂。她喜欢写东西,即便是寒暑假,有时也不回家,窝在学校里写东西,四处投稿,被退回来后,就自己贴到一些文学网站上去。
但这对她来说好像不太现实。
读书的时候不自由,“不喜欢的课也要上。”并且对她来说,考好每一门课,才能拿奖学金过日子。
要毕业了,矛盾更突出。她妈妈很焦虑,家里经济情况不好,希望她能找一份稳定的工作。生病之前,她一直在痛苦地挣扎。最终在招聘会上投了两份简历。被一家公司看中,去做行政秘书,先实习。“那时候我还想,如果能生一场大病就好了!”
这一场大病,让这个临出校门对工作怀有复杂情绪的女孩放大了自己的文学梦,她大着胆子跟姐姐、妈妈说:我不工作,就写作好不好?
美蕉的病床边放了一大堆书,其中有一本叫《追风筝的人》她最喜欢,是一个叫胡赛尼的阿富汗作家写的。作者以温暖细腻的笔法勾勒人性的本质与救赎。她说看到这些美好的句子她会哭。
书边还有两本笔记本,她每天都在记日记,在一本软皮抄里,有一些用铅笔随意写的字:时间、生命、死亡、亲情、友情、爱情,还有一句:一切都会过去……
论文答辩时,美蕉的班长也在门外。他说前两天大家回校论文答辩,结束后大家一起吃吃散伙饭,说到杨美蕉,气氛突然凝重了,大家端着酒杯掉眼泪。掉完眼泪,又发起募捐,同年级三个班又凑了一万元。
自从知道自己的病后,美蕉就掰着手指计算自己还能活多久。
“你想活多久?”“30年!”
“如果出院了,想干什么?”“想留在杭州。等到一切都过去了,我要写一部小说,这一段经历就是主要内容,里面包含了关心我的老师,同学……”
美蕉目前确诊为鼻咽癌中晚期,患病原因医生也说不清楚。
鼻咽癌是一种前期不太容易被发现的癌症,很多患者一开始只是感觉鼻子不太舒适,偶尔鼻涕回流进入咽喉咳出来会带点血丝。等送到医院,往往已经是中晚期了。但医生说,与其他癌症相比,鼻咽癌的治愈率相对比较高。
昨天论文答辩时,美蕉不停地要水喝。护士长说,这是化疗和放疗的副作用,而且这仅仅是开始。继续下去,还会出现淋巴结肿大,咽喉肿痛,口腔大面积溃疡,那时吃东西会非常困难,要忍受比较大的痛苦。
考虑到美蕉的家庭状况,学校及同学已经为杨美蕉捐款近2万元,校方又垫付医药费1.2万元,戴老师说,美蕉入学之前参加了保险,学校现在也在联系保险公司,但不知道能赔多少钱。
从美蕉的软皮抄里,记者偷偷抄下她随手涂鸦的一首诗:
一切都会过去/我除了能走路、拿笔/其他什么事也做不了/脸肿得像头猪/过敏得让我做噩梦/但是我并不在乎/我只是在等待/因为时间会过去/一切都不重要/我不会有什么烦恼/我知道这样能够缓解我的疼痛/我能够平静地走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