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日报杭州11月18日讯 尽管山西方面没有代表露面，让今天参加会议的人非常失望，但场内专家、律师发表的观点也令记者大开眼界。

　　参加研讨会的专家可谓“重量级”。其中包括中国人民大学公共政策研究院执行副院长毛寿龙、北京天则经济研究所学术委员会主席张曙光、中国经济体制改革研究会公共政策研究所副所长夏业良等。

　　为什么“晋煤困局”会吸引那么多局外人的关注？本报记者先后采访了会内会外各方代表人物发现，这个典型事件折射出了浙江民间资本之痛。

　　中国社会科学院经济研究所研究员朱恒鹏说，美国人到海外投资时会派出律师和外交官，用来保护本国商人的权益。这番话也让很多与会者清醒：此时此刻，投资晋煤的浙商最需要的，是寻求有效维权途径。

　　国内成立最早、规模最大的合伙制律师事务所之一——北京大成律师事务所，近日成立了“山西煤矿兼并重组专家律师团”。作为发起人和负责人，平云旺、张玉成两位律师每天都能接到许多电话，大部分来自浙江。他在电话中告诉记者，矿业权转让是一个市场行为，属于两个市场主体之间的交易。被整合重组的企业在签协议时，最好征求律师的意见。兼并主体与煤老板签下的协议将是维权的重要凭证，煤老板应在合同上为自己争取合法权益。

　　一位煤老板对记者说，中国遇到俄罗斯“灰色清关”、欧盟“贸易壁垒”时，为保护中国企业的利益会派官员前去协调解决。记者在会场上也发现，我省有关部门也派人到会听取了各方观点。过段时间，他们也将前往山西了解情况，并与当地政府部门作进一步沟通。

　　浙商是国内最活跃的投资群体，约440万浙商在全国各地投资创业，约100万浙商走出国门创业经商。他们创造的财富，相当于在省外、国外分别再造了一个浙江。浙商因此成为许多省份招商引资的主要对象。

　　为什么如此受欢迎的浙江民间资本，却会遭遇今天的困局呢？

　　温州中小企业促进会会长周德文表示，去年末温州人的流动资本达7500亿元，这是多年温州资本对外投资增值的结果。而目前陷在山西的资金，能拿回一半就不错了。今后再投资，就要充分考虑各类风险。他所指的“风险”中，除了产业风险，还有一种是政策风险。这也将成为温州人选择投资环境的重要因素。

　　周德文说，本来温州人喜欢投资的矿产资源，最近受到冷落，他下个月将领一批温州人前往重庆投资考察，许多温州老板关心的是金融、房地产、新能源等领域。

　　浙商在其他地区的投资，现在情况如何？记者电话采访了新疆、南昌等地温州商会的负责人。他们表示，总体上当地政府正在不断改善投资环境。南昌商会还常与当地政府一同前往温州招商引资，吸引了不少温州人投资。

　　浙商引以为豪的“冒险精神”受挫，今后选择何种对外投资的方式成为浙商们的新课题。浙江大学民营经济研究中心主任史晋川认为，转型期在产权界定时可能会有很多陷阱，投资者在合同中注意增加保护自我权益的条款。

　　煤老板们也逐渐意识到这一点。一位老板说，过去在外面投资在产业风险方面会准备一些防御措施，但今后要增加对投资地政策环境的考察。

　　来自网盛生意宝的消息，该公司旗下中国化工网与内蒙古鄂尔多斯市政府共同举办的“2009中国煤制天然气/煤层气(国际)高峰论坛”两天后将在鄂尔多斯举行。在山西投资煤矿的浙商已有一批报名参加这一会议。生意宝董事长孙德良认为，“晋煤困局”已经为浙商敲响了警钟，只有自己掌握产业链，才能提高抗风险能力；原材料固然能有很大的利润，但是依靠技术改革，从原材料中提取高附加值产品所得到的利润是原来的数倍乃至数十倍，这就是先进科技的力量，浙商投资急需转变方向，向产业链下游发展。

　　寂寞的对话

　　杭州西湖边，三台山庄，“地方产业政策延续性与企业投资信心研讨会”如期举行。不出一些人的预料，会场上并没有出现山西方面的代表。

　　这本是一场三方参与的研讨会，一方为省外专家为主导的专家团，一方为省内外律师组成的律师团，另一方则是山西有关部门的代表。按照主办方的设想，三方从经济、法律等层面探讨晋煤整合中的一些做法，通过透明的信息沟通，促成收购方和被收购方相互尊重和理解，减轻伤害。

　　山西方面的缺席，让专家和媒体多少有些失望。仅仅从到场的专家和记者人数，就可以看出外界对此的关注度有多高：参会的经济学家、法律专家、律师、行业协会代表，齐刷刷坐了两排，超过30人；而挤进会场的媒体记者更是出乎主办方预料，从央视到地方纸媒，一共来了58家媒体60多人。会场里的气氛相当热烈，尤其当煤老板现身，立即遭来“长枪短炮”的围攻。

　　露脸的几个煤老板表情严肃，与场外的冷空气相比，显然他们的心更冷。

　　“我身后有十几个股东，还有那些从亲戚朋友手中借来的钱，都陷进去了。”煤老板关注的是如何尽可能减少自己的损失，好向父老乡亲有个交代。也不知什么原因，这些本不打算以真面目示人的煤老板终于肯站出来。主办方采购的帽子、墨镜和口罩，已经被弃在一边。

　　知情人士透露，大部分煤老板不怎么会说话，虽然来了20多号人，但听说要发言见媒体，就跑了大半，上台的那几个在山西投资额较少，曝光率不高。

　　专家考虑得更远一些。从整合中行政权力的边界，到地方产业政策延续性的影响，中心议题多达七个，每一轮都是唇枪舌剑。“这不仅仅是个别煤老板的利益，钱损失了还可以再来，关键是信心丧失了。”一位专家认为，对山西来说，长远来看也是一个伤害，这些受伤的民间资本很难再留在山西进入当地政府鼓励的产业领域。

　　这次研讨会除了主办的浙江省浙商资本投资促进会，协办单位的名单有了长长的一串，包括省企业联合会、省企业家协会、省太阳能行业协会、(香港)中国宁波商会、省典当行业协会、省造纸行业协会等。

　　在会场显眼位置，竖了两块巨大牌匾。一块写着“戒欺”，出自著名浙商代表胡雪岩；另一块上面则是晋商代表人物乔致庸的家训：经商处事要以“信”为重，以信誉得人。其次是“义”，不哄人，不骗人，该得一分得一分，不掐昧心钱。

　　沉默的煤老板

　　吃闭门羹，这是我们赴山西采访后碰到的最多的事情。

　　尤其令人意外的是，寻找浙江煤老板异常困难。对我们几位从煤老板“娘家”千里迢迢赶来的记者，在山西开矿的浙江煤老板们几乎是群体性“失踪”或“失语”。这些曾经风光的煤老板要么不接电话，接了电话一听是记者，也往往闪烁其词、退避三舍。即使见了面，也大都不谈核心内容，千叮咛万嘱咐不要在报纸上出现他本人以及煤矿的名字。

　　“见面可以，喝茶吃饭也可以，但是不谈煤矿的事情。”在我们多次电话联系后，54岁的温州人老谭(因其要求，隐去其真姓)与我们会了面。

　　老谭的顾虑也情有可原——现在正在确定补偿标准的节骨眼上，千万不能逞一时口舌快活招来更多的麻烦。

　　屋外风大雪厚，黑的煤已经被白的雪覆盖；屋内煤老板欲言又止。这样的场景，在我们抵达山西后屡屡出现，也让我们心中五味杂陈，感慨良多。

　　其实，沉默的煤老板有话要说。现在终于明白了，那些外国公司在确定投资项目前为什么要花那么多时间，看那么多东西。投资其实就是投环境，光看招商引资时的广而告之远远是不够的。政策是否稳定？文化是否相通？习性是否相近？都可能影响投资的收益甚至安全。

　　其实，沉默的煤老板有话要说。现在终于清醒了，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人家赚钱了不等于自己跟着也能赚钱，以前赚钱了不等于今后永远赚钱。投资其实就是投未来，没有长远的眼光是不行的。在风中留下的那句“再也不来投资了”，付出的学费实在太昂贵了。

　　其实，沉默的煤老板有话要说。现在终于后悔了，有多大本钱做多大的事，那些从亲朋好友中筹来的钱，不知道何时能还上？投资其实就是投自己，超过自身能力的事情真的赔不起。

　　只是，明白道理的代价实在太大。所以，只能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