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中伏第3天。记者顶着炎炎烈日,几度舟车辗转,终于在上海一座唤做小洋山的荒凉小岛旁,见到了他们——浙江边防总队海警二支队海警33048艇5名执行上海世博会海上安全保卫任务的海警战士。
小洋山旧称羊山,以岛上多羊而得名,又因岛域较小而改称小羊山,后改为洋山、小洋山。岛居大洋山之北,位于浙江舟山嵊泗列岛本岛菜园镇西南39公里,距上海芦潮港30公里,面积仅1.76平方公里。
5名海警战士分别是:王武、刘鹏、张国栋、汪浩、张振武,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黑,黑色的皮肤,黑色的幽默。
最难熬的时候是没有任务的时候
少尉排长王武3年前毕业于公安海警学院,3月26日赴上海之前被总队任命为海警33048艇的临时党支部书记,也是5人中唯一的一名警官,这是组织上对他的信任,同时也意味着这个英俊年轻小伙子的肩上将承载着比其他战友更多的责任与考验。
王武带着记者实地参观了他们的摩托艇,脚刚踏上摩托艇,就感觉像踩在棉花上一样不踏实,总长度还不足15米的摩托艇被大海起伏跌宕的波涛恣意地戏耍着,掀起又抛下,对于长年生活在岸上的人来说,必须牢牢抓紧艇舷两侧的护栏,否则每走一步都充满着坠身入海的危险。王武说,这叫海上迪斯科,是大海为我们准备的文化大餐。
终于摸索着进入舱室,在这个半封闭的舱室里,虽是上午11点钟,室内温度却高达40多度,记者呆在里面不到5分钟就大汗淋漓。王武说,这叫海上桑拿室,免费为我们准备的休闲场所。舱室内面积大约只有4平方米,除了一个副驾驶室和3个小小的固定座椅外,别无空间,副驾驶室内一侧有个小门,里面刚好摆放下两张床垫。王武说,每天晚上,他们5人中必须有两个人要睡在这里值班,另外3个人则要在别的大型舰艇上借宿打地铺。如果碰上大风浪,大舰靠不上,5个人就只能在小艇上狭小空间中背靠背和衣而睡,战士们戏称这叫“打坐入定”。
吃饭也是个难题,王武说,刚到上海时,其他省执行世博安保任务的舰艇还没有过来,安保总指挥部就指定我们在上海的31025艇上搭伙吃饭,后来全国海警的世博安保舰艇都到齐了,我们又被就近安排在福建的35001舰上吃饭,再后来又被安排到天津的31001舰上吃饭,我们的摩托艇上有很多干粮,象方便面、自热米饭、饼干之类的,每天在大舰上吃过早饭后出海巡逻,中午就在海上吃些干粮,晚上再回到大舰上吃饭,有时风浪较大,达到4级以上就靠不上大舰了,只能另找避风点停泊,这样的话晚饭也要继续啃干粮了。在大舰上吃饭时一般是8-10 个人一桌,四菜一汤,我们晚上回来经常超过吃饭时间,人家留饭留菜都很麻烦,而且各地的口味也不一样,象上海的菜就比较甜,我们几个来自浙江和山东、湖北,口味有点重,都吃不习惯,但大家都不说,还打趣说这叫吃遍酸甜苦辣。
除了吃和睡,还有很多不方便的地方,比如用水、上厕所、文化娱乐,晚上睡觉热,风扇也没法用,蚊子嗡嗡叫,蚊帐又不好挂。
王武说,生活环境差点倒没什么,其实最怕的就是没有事情做,5个年轻小伙子,挤在4平方米的狭小空间里,大眼瞪小眼,特无聊。有任务的时候虽然忙,但很充实,时间过得也快,也不会到处胡思乱想。所以,没有任务的时候,我就组织大家学习、唱歌、讲故事、讲笑话,逗大家开心,支队现在正在开展主题教育,我是支部书记,也要把大家组织起来上上课,唱歌时我们最喜欢唱《说句心里话》和《献身使命歌》,5个人扯着喉咙对着大海使劲喊,唱着唱着眼泪不知不觉就流了下来。
最现实的想法是每天出海平安归来
当兵9年的刘鹏是5人中唯一一个成了家的战士,也是5人中年龄最大的战士,和他交谈,你会发现他是一个非常成熟稳重的人,也许正是因为他的这个性格,组织上才选择了由他来驾驶这艘摩托艇,放心地把5个年轻的生命交到了他的手上。
刘鹏说,这艘摩托艇我开了8年了,但这次是在陌生的海域航行,而且执行的又是这么重要的任务,意义非同一般,丝毫都不敢大意,每一次出海执勤我都会企盼海况能好一点,晚上能够平安地归来。他给记者讲述了两次这辈子都不会忘掉的生死考验。
第一次是4月16日,来到上海还不到一个月,那天晚上9点多钟,海上刮起大风,我们停靠在金山海区的一个码头上,摇晃很厉害,后来风浪越来越大,大约有8-9级风,4-5米高的浪,我们的摩托艇飘起来比旁边大艇的船舷栏杆还高。形势非常危险,必须马上离开码头,寻找新的避风点。
指挥部当即命令摩托艇前往大金山岛北面码头避风,在这么复杂的条件下出海,这可是一个巨大的考验,但是这时候根本没有别的办法,当时艇上只有我、王武和张振武3个人,我十分小心地驾驶着摩托艇,生怕一不小心就会倾覆,雨水和咸咸的海水打在我的脸上全然不顾了。
还好,平安航行了2个小时,到晚上11点多钟,终于到达大金山岛北面码头。刚刚松了一口气,新的问题又来了,这里的风浪依然很大,我们几次试图靠上去都被巨大的风浪给推了出来,再说风浪还在不断加大,靠在这里也很不安全,要是被风浪掀起来再撞到水泥码头上,那可就艇毁人亡了。3个人商量完后,赶紧就向指挥部报告这里的情况,指挥部又指示我们就近靠泊金汇港码头。
大约晚上12点钟,我们开始向金汇港进发,大金山岛离金汇港比较近,平时大约20多分钟就能开到,但这个时候已经是深夜,海上漆黑一片,风浪又像小山一样的压过来,这一段海域不仅是风浪区,而且还是暗礁区和渔网渔栅区,天气好的时候都必须小心航行才能通过。于是3个人进行了简单分工,我从外面主驾驶位置进到舱内副驾驶位置驾驶,王武站在主驾驶位置,一手持对讲机与我保持联络,一手持强光手电筒负责摩托艇两侧的观察,张振武则摸索到摩托艇前甲板,用一根背包绳把自己系在一根不锈钢柱子上,他手拿强光手电筒,负责前面海面的观察。
虽然行前有足够思想准备,但那里的风浪特别大,还是让我们始料不及,海浪挤压得艇体钢板“吱吱嘎嘎”响,好像随时都要断裂似的,我们的摩托艇基本上就是在浪尖谷底间穿梭航行,每次在谷底时,我们的艇首都要钻进海水里,就跟潜水艇似的,前面张振武的衣服都浸泡在海水里了,特吓人,然后紧接着就是被涌起的巨浪凌空抛起,带起来的水花劈头盖脸地向我们砸过来,我们也分不清是海水还是雨水了。张振武如果不是牢牢系在柱子上,早就掀到海里去了,他知道自己的责任很重大,我们都不敢有丝毫大意,因为一旦螺旋桨被渔网给缠住了,机器就会熄火,没有了动力,只需稍稍一个侧浪,就可轻而易举地把摩托艇倾覆。
一路上,除了发现渔网时发出警告声,我们谁都没有说话,个个都瞪大眼睛,说话听不见就用手势,3个人配合得十分默契,因为每时每刻都会有危险。
第二天凌晨3点多,终于看到了金汇港码头,20多分钟的距离,我们整整航行了3个多小时。靠好码头,3个人穿着湿衣服就倒在狭小的舱内睡着了。
还有一次是6月8日,下午2点半,还好是白天,也是风浪太大,船靠不上,摩托艇的排烟管都被撞坏了,本来计划去洋山避风,但航行了不到10海里,无法前行,临时决定改向到金汇港避风,也是一场生死考验,舱内都进了好多水,到了金汇港也是个个全身湿透,晚饭也没得吃,附近的渔船看到我们很辛苦,赶紧送过来一开水壶热水,我们就泡了点速食面囫囵吃下。
这两次险情我都在艇上,虽然也检验了我的驾驶技能和大家的协同配合意识,但是毕竟是人命关天,以后每次出海,我都在心里默默地祈祷能够平安地返回码头。
最大的心愿是上海世博会期间别出乱子
记者问战士们都有些什么心愿。年龄最小的张国栋抢先说:“希望能亲自去看看世博会,世博安保都快半年了,要是能亲眼看看自己辛苦保卫的世博会一定很有意义。”
战友们告诉记者,张国栋原来有个女朋友,在念大学,来上海执行世博安保任务后,女朋友电话打了N次,只打通了5次,而且信号很差,海上接电话必须用不同的姿势保证信号最强,往往说了没几句就掉线了,刚开始女朋友还感觉很骄傲,后来一生气就跟他“拜拜”了。
“别看他年龄小,可坚强了,刚开始还没告诉我们,可他是我们的歌星,有两天听不见他的歌声了,我们就知道女朋友那里准发生了情况,可是没过几天他就和我们有说有笑,歌声飞扬了。”张国栋说,虽然在上海执勤,可这里离上海市还很远,摩托艇要开4个多小时。
张振武和汪浩的心愿基本一致,都是希望能回家看看自己的家人,张振武的母亲患红斑狼疮十几年了,身体一直不好,自己当兵5年了,只回家看过她2次。汪浩的爷爷年迈多病,行动十分不便,他小时候是在爷爷身边长大的,跟爷爷感情特别好,每次探亲归队的时候,爷爷都会十分不舍地紧紧抓着他的手。除此之外,两个人还有一个共同的心愿,如今都是第5年了,面临走与留的关口,两人都希望好好干,能够留下来继续服役。
王武来上海前刚谈了个女朋友,女友很支持他的工作,虽然不能见面,通讯也不方便,但女友很理解他,反倒常常安慰他说:“做你的女朋友,我就有这个心理准备。”虽然两人天各一方,连手机信号都断断续续,但这丝毫不影响两人目前的热恋状态。王武说:“如果给我几天假,我一定马上飞到她身边,给她一个惊喜。”
刘鹏是5个人中的老大哥,来上海之前他正在山东老家休假,部队一声命令,他匆匆离开出生才10天的女儿,星夜赶回部队。如今一晃半年过去了,女儿的样子每天都在他心里浮现,妻子每天都在电话中向他描述女儿的每一点变化,战友们戏称他是“听”着女儿一天天成长。
虽然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小小心愿,但是大家都告诉我,其实最大的心愿还是上海世博会期间平平安安,别出什么乱子。“哪怕是出一点点小事情,我们的辛苦和努力都白费了。”
战士们告诉记者,前几天的早上,一位帮人看船的老伯为了去捞被海风吹到海里的衣服,不慎掉进海里,被陷进深深的淤泥中整整5个小时,发现时已经奄奄一息,胸口以下都浸在海水里,那时潮水正涨得急,我们要是再晚去一会儿的话估计就全部淹没了。幸亏那天发现及时,要不然老大伯的命就真的保不住了。
“虽然我们的预案十分周密,但有些事还是防不胜防,我们惟有加倍小心。”王武说。
最开心的时刻是与家人通电话的时候
张国栋说,海上生活虽然单调枯燥,但也有开心快乐的故事,比如有一次出海,前一天晚上有一只小老鼠偷偷爬上了艇,结果出海不到两个小时,小老鼠被风浪颠得实在晕乎了,就一歪一歪动作迟缓地爬到甲板面上来了,我们看着它这个样子直乐,小老鼠可能实在太晕了,趴在那里一动不动,看上去对我们也没有任何戒备之心,又过了一会儿,这个可怜的小家伙竟然自走绝路,投身大海了。
风和日丽的时候,在摩托艇掀起的巨大浪花之中,我们偶尔还能看到成群的海豚在海面上跳舞,这给我们枯燥的生活平添了一些快乐,也是我们出海执勤感到最开心的时候,见到这样的情景,我们往往抑制不住年轻人的兴奋心情,会集体大声欢呼,就像庆祝成功与胜利一样。
除了这些小插曲,生活之中最开心的时刻当然非打电话莫属了。按照部队的有关规定,只允许王武和刘鹏有手机,这两部手机也就理所当然地成为了其他战士的公用电话。汪浩说,他每次和爷爷通电话,都能透过爷爷苍老的笑声看到缺了几颗牙齿的爷爷,手里摇着一把大大的蒲扇,一边给自己轻轻拍打着蚊子,一边讲自己当年扛着长枪打日本鬼子的故事。爷爷每次都说,家里都好,庄稼、猪和羊都长得结实,爷爷的身子骨也很硬朗,让自己不要牵挂,要好好在部队工作,听首长的话。
张振武心里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母亲的病,母亲的病时好时坏,医生说目前还没有找到什么特效药能够根治。去年探亲回家的时候,正是母亲病情很严重的时候,看到母亲躺在病床上,原本结实的身体如今如此虚弱不堪,张振武想到自己作为儿子这几年对母亲的病并不了解,每次打电话回家母亲都没有提及,还以为真不是什么大病,也没有放在心上,想到这些心里百感交集。那次探亲,张振武每天都起早贪黑地干活,地里的活干完了,又回家干家务活,临走时,里里外外拾辍得干净利索,邻里乡亲都夸赞老张家出了个好孝子。回部队的那天,张振武久久地跪在母亲的床前,一遍遍地为母亲擦汗、喂药,母亲伸出细弱的手,细细地抚摸着儿子的头,张振武知道,母亲的心里,是希望自己早点给她带个儿媳妇回家,好给张家延续香火。“每次打电话回家,母亲还总是那句话:在部队,要勤快点,别给咱村人丢脸子。”
刘鹏的女儿安琪是大家共同关心的对象,刘鹏每次和妻子通电话,都会兴奋地向大家宣布女儿又长了新本领,如果碰上女儿乖巧的时候,刘鹏会毫不吝啬地让这些愣头青小子也来听听女儿的笑声和咿咿呀呀的童音,现在5个人只要提起小安琪,都会说“咱女儿”,他们说安琪是他们4个人的干女儿。在部队和社会爱心人士的关心下,前不久,刘鹏和自己的妻女、妈妈在海上见了一面,为了给刘鹏一个惊喜,各方都特意对他们进行了保密,所以刘鹏和4个战友事先都并不知情,以为只是例行的领导慰问,所以第一次见到小安琪,大家都没有准备小礼物,每个人轮流抱着亲,总共只有70分钟的见面,刘鹏说自己都没有好好看看女儿,不过看到战友们见到干女儿都那么开心,心里也非常满足。“大家都好久没有这么开心过了。”刘鹏说。
王武正处在热恋之中,长期见不到面,按说应该每天煲电话粥,可他说他们每周只通话两次,因为大家都要打电话,空余时间少,自己是排长,要发扬点风格,让战友们多打打电话,刚开始还怕女朋友误会自己的决定,准备了一大堆解释的话,没想到女朋友十分爽快地答应了,夸我会替别人考虑,关心战士,还说证明了她没有选错人,现在更加坚定了对我的感情,今后会更加支持我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