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在线07月27日讯 7月2日,王洪贵老人在杭州离世。
整理遗物的时候,子女们发现满满一大盒军功章,从“渡江胜利纪念”、“淮海战役纪念”、“解放华中南纪念章”,到来自华东野战军颁发的“一等人民英雄”、“二等人民英雄”、“三等人民英雄”的军功章。握着这些沉甸甸的军功章,子女们泪流不止——以前只知道父亲是很会打仗的大英雄,没想到他有这么多的军功章。
王洪贵,1922年出生于山东诸城,1944年11月加入山东滨海独立旅特务连,先后曾参加鲁南战役、泰安战役、洛阳战役、开封战役、济南战役、淮海战役、渡江作战(镇海、洋山、定海战役)和浙江柴桥战役,后来成为空军部队的一员。
那一段战争岁月,老人很少提起,子女们努力搜罗也只拼凑出一个大概。那些时间和地点都已经模糊了的故事,展现出一个老英雄“留取丹心照汗青”的铮铮铁骨。
对子女而言,这是父亲生命中抹不去的硝烟,对我们而言,这也是一段可歌可泣的史歌。
帅帅的父亲,永远腰背挺直
翻开老照片,王洪贵是个很帅的军官,四个儿女都说:“爸爸个子不是很高,但是腰背永远笔直,哪怕90岁了,出门也要努力把腰挺直,走起路来皮鞋‘卡塔卡塔’的声音可以传很远。”
在儿女们的心里,爸爸的形象有时只能靠着电视剧里的情节来拼凑。打仗很英勇,像是《亮剑》里的李云龙,脾气也是那么犟,谁的账也不买;在家说一不二,瞪着眼睛凶人的样子则有点像《激情燃烧的岁月》里的石光荣。
“我们都很怕爸爸,他在家里不多说话,也很少和我们交流。如果谁做错了事情,他就直接动手,是个行动派。”大女儿丽平说:“他对女儿要疼爱一些,我们还敢和他撒撒娇,对哥哥和弟弟是很严厉的,一毕业就非把儿子送到军营里去当兵。”
后来昏迷在病床上,儿女们为老人擦身时,才第一次摸到他身上的伤疤。
“爸爸的头上有个弹孔,头盖骨是被打穿的,只有薄薄的一层头皮覆盖着,弹片也一直没有取出来。他一直戴着帽子,就是怕这个伤口受凉。”丽平说:“我也是在他生病的时候,才会轻轻摸摸他的这个伤口,想象着他究竟有多少故事埋在心里。”
王洪贵的老伴姚月桢说:“这块弹片大概是打济南的时候留下来的,后来这么多年一直疼,下雨天前当天气预报最准了。为了这个弹片,还专门去疗养过。也是因为头上有这个伤疤,一直都是我帮他洗头的,就算在外面剪了头发,他也会回来让我洗头,这个习惯一直保留到最后。”
伤口深可见骨,纱布浸盐来刮毒
姚月桢还讲了丈夫身上另两个伤疤的来历: “他左手腕上有个对穿的伤疤。他以前提过,那次受伤后就掉进了粪坑,后来伤口感染了,烂到骨头里,甚至还长了蛆。当时缺医少药的,医疗队只能用纱布浸泡了的盐水,塞进伤口,拉来拉去地消毒,顺便把腐肉刮掉。”姚月桢做了一个拉锯的动作,“没有麻药,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忍下来的。他向我形容的时候,用了‘疼得厉害’四个字。”
王洪贵胸口上也有个弹片,但是没有留下伤疤,就连他自己也不记得这是哪场战役留下来的。“大概是上世纪60年代,有一次体检拍片,医生说他胸口有个弹片,让他手术取出来,他不肯,说这个弹片已经安家落户在他身体里了,就随遇而安吧,不折腾了。”
身上七七八八的伤痕还有好几处,但老人很少讲起那些伤疤的故事。“他的伤都在上半身,他经常是在尖刀连里冲锋,攻城、爬墙,所以下半身受伤少。”姚月桢这样说。
老战友都说,他是不怕死的“愣头青”
这样多的伤疤背后,必然有一些惊心动魄的故事。
王洪贵的小儿子小建,从小就很崇拜英雄父亲,但是问问王洪贵打仗的事,从来没在他嘴里听到过一个段子,“爸爸怕我们拿他的事情出去炫耀”。
大儿子争平还记得这样一件事,“我参军复员回来,大家穿的军装都是布料的,我爸有件呢子军装,我有一次就偷偷穿了出去,结果被我爸知道了一顿好打,因为我借着他的地位出去炫耀,他很生气。”
现在,通过父亲老战友的只言片语和网络上搜索来的资料,孩子们零星拼凑起父亲的故事:
济南的刘楼,王洪贵是第一个冲上城楼和敌人肉搏的战士,那次他被授予了“甲级战斗英雄”的称号。当时,看到团长冲在前面爬城墙,王洪贵把人一把拉下去,说“你怎么能冲在前面”。后来,老哥俩开玩笑,老团长笑说:“你不把我拉下来,我就是甲级战斗英雄了。”
还有一次战役,王洪贵承担了侦察任务,当时要偷偷渡过一条护城河,他是旱鸭子,不会游泳,就抱了一块大石头跳下河,沉到底憋住气走到另一边河岸,再丢了石头浮上水面、爬上岸。
小建说:“爸爸的老战友总是说,他有个绰号叫“二杆子”,这个是北方人的叫法,有点不怕死的愣头青的意思。现在回想一下这两个战役,还真是这么回事情。”
抱着同归于尽的勇气,俘虏了200多个敌人
王洪贵还有个绰号是“酒葫芦”,是因为人家的军用水壶里背的是水,他的军用水壶背的是酒。遇到冲锋,先喝一口酒再往前冲。
查资料翻记忆,关于老人最完整的一篇故事就与酒有关。
小建说:“我记得爸爸和他的老团长吕叔叔一起喝酒,两个人喝得开心了,吕叔叔就把我叫上桌子,让我喝杯酒,奖励我一段我爸的故事。那个故事讲的是打开封的时候,我爸是华东野战军第三纵队九师二十五团三营八连的副连长。”
“当时,地下党已经把开封城防部署图送到了解放军手里,我爸他是冲锋在前的尖刀连,要突破一道有地道、有碉堡、有铁丝网的集团工事。我爸当时去攻打一个集团工事,他是杀红了眼冲在前,这个骨头难啃呀,团长当时在冲锋前就给了他一军用水壶的酒,然后说,这个给你,你把那个高地拿下来。他喝了口酒,就带着6个战士往前冲了。”小建说得激情澎湃,“他冲上去就往工事里扔了8个手榴弹和4个炸药包,然后引爆了工事下面一个很大的弹药库,炸掉了这个集团工事,工事里的人呼啦啦逃出来很多。”
“我爸看见这些人,抱着炸药包就冲进敌群,大喊一声:不投降就拉火了,一副同归于尽的架势,同时身后还跟着四个战友,把还想反抗的敌人军官一枪给毙了。电光火石间,配合得非常好。”小建一边比划着一边说,“后来敌人就刷刷地投降了,一共有200多人,还带着13挺轻重机枪、两门小炮。”
“我爸当时高兴得话都说不出来了,只会说:谢谢你们,谢谢你们,给我们送装备了。”小建想象着父亲当时的样子,笑了,“我也问过我爸为什么能这么英勇,我爸当时回答得挺随意的:没想过太多。”
姚月桢听了孩子们的话,觉得很欣慰:“我还记得第一次看到老伴的照片,是在华东军大的墙上,那个时候他是英雄报告团的一员;现在也有张照片挂在我家墙上,他在孩子们心中也是大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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