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撞到温州泰顺县左溪村包蕉湾的小山包上时,12岁的钟丙利正在山下的小溪边放牛羊。巨大的爆炸声回荡在山谷间,震得他几乎跌倒在地,4头牛和16只羊像疯了一样,四下逃窜。
2004年6月5日,诺曼底的海滩上已响起纪念的号角,钟丙利坐在家里回想起这件事时说:“我以为又是日本人扔炸弹了。”
飞机被击中油箱
飞机从天而降时,正是下午两点多。83岁的村民蓝盛法回忆说,他当时就站在省立英士大学的校园里———1943年初,国民政府在上海创办的英士大学在校长杜佐周的带领下,迁至泰顺司前,师生多达800余人。蓝盛法当时是学校的一名杂工。
蓝盛法对飞机并不陌生,因为当时常有飞机经过这里,几乎每隔两天就有一拨。最多时,蓝盛法看到黑压压一大群飞过,有好几十架。但这次只有两架,其中有一架摇晃个不停,飞到司前上空时,这架摇晃的飞机里掉出一顶降落伞,越变越大。
飞机最后坠落在里包蕉湾和外包蕉湾交界处的一个山包前,发出巨大的爆炸声,而降落伞则落到这个山包的背后。
在蓝盛法的印象中,美军飞行员奎英隶以这样的形象出现在众人眼里:一张大白布(降落伞)挂在一棵树上。当200多人围到那棵大树前时,一个高鼻子、红头发、身着黄色军装的洋人跳了出来。他左手拿着一面旗,右手拿着一把手枪,紧张地大叫着,挥舞着手枪,使得没有人敢接近。
“我从没见过那么高大的人,他大概有200斤。”蓝盛法回忆说。
闻讯赶来的英士大学的几名英语教师壮着胆子上前和他交谈,“他是同盟军,我们的朋友。”有人对人群中喊到。
当时奎英隶的右胳膊被树枝划破了,两名大学生搀扶着这名紧张不安的飞行员,一直把他送到英士大学的行政楼。
事后村民从英士大学的教师口中得知,这是一架由美国飞行员驾驶的轰炸机,在赴日本执行轰炸任务返回途中,被日军机枪击中油箱,飞到泰顺一带时燃料不足,不得不弃机跳伞。
专门开了欢迎会
获救后,奎英隶被安置在英士大学一幢小楼的三楼里。
蓝盛法当时负责给美国兵送饭。他回忆说,当时房间里只有一张床,一张小桌子。奎英隶来了以后,校长杜佐周和学校老师每天来看他,和他聊天,只剩一个人的时候,奎英隶就静静地看书。
“他不吃米饭,只吃鸡蛋。因为我不会说洋话,每次送饭过来,就在墙壁上敲两下。”
82岁的蓝顺立时任司前乡公所书记员。据他回忆,学校每天都到村民家买鸡蛋给奎英隶吃,据说一些老师的奶粉也都贡献给了这位稀客。
蓝顺立说,当时的泰顺县政府官员接到报告后,第二天上午就赶到司前。当天下午,学校和政府就在英士大学的一个庭院中为奎英隶开了一个欢迎会,台子上还贴了一张大标语,大意是欢迎同盟军为中国抗日最后胜利而努力,与会者多达400人。
“美国人讲话,杜校长在旁边翻译。那个美国人说,幸亏中国有所大学在这里,要不他就没命了,他要感谢大学,还说大学很辛苦一些话……”
会后,县政府官员又请示了当时迁到云和县的浙江省政府。从这一天起,也许出于安全考虑,村民便不允许接近奎英隶。
三天之后———1944年4月8日,驻扎在文成的国民党军队派了7名士兵前来英士大学,把奎英隶接走。蓝盛法作为学校的工人,负责抬轿。
英士大学到文成有10里路。蓝盛法说,当时三个轿夫轮流抬,因为美国兵实在太重了,大家抬一段路就得歇一歇,累得实在吃不消。
蓝盛法回来之后,村里有人问:“抬那么远,没给你钱吗?”回忆这段情景让83岁的老人大笑不止,“人家是客人嘛,怎么好收钱啊!”
半个月后,飞机的主要残骸也被运往位于云和的浙江省政府。
残片做了筷子筒
71岁的村民蓝必苗当年和钟丙利一样,也在山上放牛。一年后,被爆炸烧光的山上长出青草时,蓝必苗再次来到山脚下。他在一堆翻起的泥土里发现了一块编号为73-22034的飞机残片。
蓝必苗的父亲蓝成根看到飞机残片后说:换糖吃可惜了,不如做个筷子筒吧。就这样,这个筷子筒伴了蓝家近60年。
不久之后,蓝必苗又发现了另一块残片,他的父亲用它做了一个门栓。
这段往事给左溪村的历史中注入了难以散去的插曲,60年后,记者在村里打探,几乎每个人都知道拯救大兵奎英隶的故事。
在左溪村附近,三年前建起了一座度假村。老板叫张仰瑞,也是司前人。张仰瑞从蓝家收购了两块碎片,并在度假村里修建了一个石碑,碑名为:抗日救助美国飞行员。他说:“山水是泰顺的自然景观,而营救飞行员则是泰顺的人文景观。”
如今,村里见过并救助飞行员奎英隶的老人只剩下蓝顺立和蓝盛法,蓝盛法老人遗憾地说,“奎英隶只呆了三天就走了,我给他送过饭,还抬过他,可连一句话也没说过……如果他还活着,也该有90多岁了。”
张仰瑞把收购来的两块残骸放在度假村,他说:“如果奎英隶还活着,我倒是想把这些送还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