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所有人,都是患者,包括医生;医生也吃五谷,也会有头疼脑热。疾患,可以是身体的,也可以是内心的。
但是,未曾预料的是,几乎所有人,竟然同时“遇刺”——最近,好几位医生倒在患者的刀下,鲜血染红了白大褂。三桩血案接连发生,其中两桩是同一人所为;相隔9个小时,患者吕福克将两位医生刺成重伤。人们震惊、茫然:这是怎么了?至少从表面看起来,医患之间的矛盾,并没有激化到会动刀子的地步,但是,尖刀还是插进了两位医生的颈部。
什么原因,让动刀子变成了一种很容易施行的行为?如果找不到原因,找到了又没有药可以医治,那么我们心头的阴影将不会消散,我们只能在恐惧中猜测、等待。
(二)
杀人这样的极端行为,往往是矛盾激化到极点的结果。据相关报道,吕福克与给他看过病的北大人民医院医生邢志敏、北京航天总医院急诊科副主任医师赵立众之间,并没有发生什么大的矛盾,反而是吕福克在航天总医院有医闹行为,是医院方面“吃亏”更多。那么,吕福克出狠手的“动力”是什么呢?熟悉吕福克的邻居都说他不像是个会杀人的人。
哈尔滨弑医案,17岁的李姓患者和给他看病的医生之间并未发生明显的冲突,最多只能说是沟通不畅,让李某有了误会,但也不至于会动刀子;更叫人不可思议的是,李某杀的并不是给他看病的那位医生,而是另一位实习生。李某的逻辑似乎是:只要杀了一个医生,就觉得出气了;杀哪一个,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需要发泄;至于会有什么后果,会给别人和自己带来什么,不在他考虑范围之内。
如果说李某还不满18岁,来自农村,不善言谈,不能适应、理解医院的特定环境;那么,51岁的吕福克是北京人,心智、阅历、能力要优于李某。他的内心,会不会有他人所不知某种积郁,因为没有“出口”而憋在心里,积成了一种看不见的能量,两位医生最终承担了他所有的不满和积郁?
(三)
陕西省横山县百信医院的一名闫姓患者治疗后死亡,其后人竟然逼迫该院全体医护人员共40多人向死者遗像下跪,还受到其他侮辱。虽然至今仍无证据表明医院存在过错,但即使院方有过错,也不等于全院每一个医生都有错。但是,他们跪下了,原因只有一个,闫家在当地很有势力;势力大到可以让医院停业3个月——连卫生局也未必敢下这个命令吧?当地群众的治疗也不用考虑了?
有人跪着,谁也不能说自己站着。既然宪法不能从纸面走进现实,不能支撑人的脊梁,那么任何人都不能说自己没有软骨病,至少也会“被软骨病”,
吕福克和李某,以及陕西横山县的闫家,有共同的行为逻辑,这种逻辑,且不说没有丝毫的现代法律精神,连自古以来“冤有头、债有主”的民间规则也不要了:遇害者、受辱者并非“冤家”,“冤”和“债”也远不够成为下狠手的“理由”。行为没有任何准则,没有底线,不正是普遍的病相吗?
可能是由于当地政府的干预,也可能是舆论的压力,昨天的后续报道说,陕西横山县的闫姓当事人向医院表示了道歉,称“不再追究医院的责任”。那么,那么多医护人员无辜受辱,闫姓该不该、会不会被追究呢?如果不会,这些医护人员将会带着什么心情给人看病?要不要担心他们中的某个在某一天会发生医疗事故?受辱而无法伸张所积郁的负面心理,会不会转化成一种看不见的能量,最终像李某、吕福克那样令人猝不及防呢?
闫姓事主与李某、吕福克,有共同的逻辑,也有相异之处,概括起来就是:手中的资源有多寡,报复、泄恨的手段就不同,支付的代价也不同。若不是两位医生都被抢救过来了,若不是李某还不满18岁,可以说李、吕两人就死定了。
(四)
卫生部说,我国5年增加近7000起医闹事件,这一个数字无疑触目惊心。卫生部、公安部已经发布《关于维护医疗机构秩序的通告》,无疑是必要的,否则,医生的人身安全没有保障,医院不得安宁,影响为患者治病。改善医患关系的治本之策也应有实际行动了。在这两种思路之外,还有一种选择。
北京市航天总医院急诊科副主任医师赵立众,就是吕福克所刺的第二个对象,5月2日晚,当白岩松在“新闻1+1”节目只与他通话时,他说:“我是想假如可能的话,我有可能放弃对他的,我个人对他的起诉以及赔偿。我是有这种想法。”
白岩松问:“用爱去弥合伤口?”真正有了对病人关怀备至的爱后,是否还会有伤口呢?
(五)
给死者遗像下跪的医者没有尊严。在这些无辜受辱的医生当中,可能有一些医生以前开过大处方,收过红包,或者对病人不耐烦,但是不影响我对他们的同情和对他们维权的支持。
被医生拒之门外被医生晾在手术台上的患者们没有尊严,他们被当成标本或者物件进行讨论或处置时,医生、医院在他们眼里,如手术刀般冰冷。
一起起医患矛盾,是尊严之殇。找回丢失的尊严,先学会自尊。当自己不尊重自己,不尊重自己的职业,不尊重自己的理性,难免性情冷漠,行为乖戾,接着就去剥夺别人的尊严。
于是患者和医生都心力憔悴,都伤痕累累。
人有病,当自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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