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行车棚前,来大伯说起老王和女儿的事,很感慨。
老父亲潘大伯找出了女儿的残疾证,上面写着“智力”“二级”。
施大伯站在屋顶帮邻居抓鸡
昨天中午,王大姐打进85100000,讲自己上午遇到的一件事。
我是萧山的,今天从超市回来的车上遇到一对父女,老父亲已经七十多岁了,带着一个四十多岁的女儿,她女儿看起来就跟正常人不太一样,坐在位子上一直靠着老父亲,老人手里还拿着从超市买回来的东西。我上去问了两句,老人家说这是他女儿,已经四十六了,得了脑萎缩,他一直在照顾她,但是现在自己年纪也大了,很怕有一天带不动了。我说,女儿总是妈妈带方便一点,你老婆呢?老人说老婆已经去世二十多年了,这二十多年来都是他带着女儿生活的……我下车的时候他们还在车上,女儿是整个人都靠在父亲身上,我看着觉得特别感动……想想看,一个大男人,要管女儿的吃喝拉撒是多不容易的一件事情!父亲节马上到了,我希望这位老人家能够快乐。
昨天下午,我去萧山找这位老父亲。
王大姐说,她在车上问老人住在哪里,老人说在萧山崇化小区35幢。
崇化小区归两个社区管,35幢属俊良社区。
俊良社区党委书记、居委会主任张小琴听我讲了大概情况,马上去查了一下。说,何记者,找到了,35幢有这个人的!
张书记说,这家人姓金,女儿确实是40多岁,脑子不大好,上班不能上,但生活自理倒是没有问题,他们户口不在这里,平时也只是偶尔来住几天。“房子是老头子单位的,老头子前些年去世了,老太太这么多年一直是一个人带着女儿过……”
老太太带着女儿?有些不对劲,跟张书记再一核实,原来搞错了,35幢这个老母亲,并不是王大姐说的老父亲。
又跑到35幢问楼道长王阿姨。王阿姨68岁,原来是杭州砖瓦厂工人,20多年前是最早搬进这幢楼的居民。王阿姨说,35幢肯定没有这对父女,如果有的话她不可能不知道。
再回到社区,张书记和小金又在一起努力回忆。小金是三年前考进来的大学生,以前在西南大学学新闻专业,现在负责社区的宣传,常和社区领导进门入户访贫问苦,对小区情况很熟。
小金说,像35幢老太太那样的家庭,还不是小区里特别困难的。“六一”儿童节时候,她和领导去看望过两户人家,给孩子送礼物。一户人家,老两口带着一个智障儿子生活,他们年纪大了,管不住儿子,就把他关在铁门里,去慰问的时候,他儿子抓着铁门哐哐地摇……另一户人家,老两口带着孙子,孙子长得很漂亮,可9个月大的时候发高烧脑子烧坏了,父母要上班,顾不上管他,一直由老两口带,去年孩子上小学一年级,每次上课爷爷或奶奶总是要坐在旁边……
张书记和小金查到后来共同确认,这位老父亲很可能不住在俊良小区。
“有没有可能是大姐记错?是135幢?那边是崇化社区。”张书记提醒说。
又去了135幢,在楼下见到了宣阿姨。宣阿姨73岁,以前是萧山布厂工人,也在这里住了20年了。
宣阿姨听我讲完马上说,这幢楼上肯定没有,如果有她肯定会知道……
“不过,”宣阿姨又想了想说,“车棚那里有个人跟你说的蛮像,父亲带女儿,女儿脑子不大好,每天都跟牢爸爸……”
顺着宣阿姨的指点,我找到车棚。一群中老年男人正在值班室门口围着矮桌打着老K。
我向一个在旁边观战的头发花白的大伯打听。大伯听完说,是啊,老王和他女儿真的可怜。
大伯姓来,73岁,以前是富春江电厂工人,退休后“屋里坐不住”,又出来看守车棚。和他轮班的就是老王,不过老王已经下班,带着女儿回家去了。
来大伯说,老王的女儿生活几乎不能自理,老王上班一般都把女儿带在身边,白天时女儿大多时候呆呆坐在值班室门口,如果老王上夜班,就在晚上九点或十点时抽空把女儿送回家,安顿她睡下,再回来睡在值班室里……
再一细问,发现又不对。因为来大伯说,老王肯定不到60岁,他女儿肯定不到30岁,和王大姐说的情况肯定对不上。
和来大伯正说着,旁边另一个观战的中年男人忽然说,你们讲的那个老父亲和女儿我好像以前见过,你从前面过去,到那边桥边去问问看。
正是晚饭吃过时分,桥上围了好多人,都一齐往一个方向看。顺众人目光望去,只见两男人站在
河边的屋顶上,一个年长老者,正用一根一头套着网袋的长竹竿,伸向河边草丛,似乎在打捞什么。忽听人群中有人叫,“抓到了抓到了”,再看老者手中竹竿,网袋里已经装进了一只鸡。
老者姓施,65岁,退休前是杭州水产公司职工,刚才是邻居的鸡越过了高墙跑到河边,施大伯见义勇为出手相助。
向施大伯打听“老父亲”和女儿,施大伯听后目光有些茫然。可施大伯儿子小施接口说道,这对父女我知道!今天上午我还在公交站旁边见过他们,就住在前面不远……小施说,那个老父亲以前在小区摆过修车摊,还给他修过自行车……
按小施指点,很快就找到了。116幢西单元一楼,一个老人开了门。向他说明来意,现场又打通王大姐的电话,王大姐和老人电话里用萧山话讲了一通,然后王大姐跟我说,对的!上午碰见的就是他,“不过不好意思,我把住址搞错了……”
屋子是两室一厅,狭小,灰黯。他女儿正在另一间屋里看电视,边看边手舞足蹈,全身上下一直怪异地扭动。
老父亲姓潘,72岁,以前是杭二棉工人,他说自己原来的家庭“毛好”,老婆很贤惠,女儿蛮漂亮。潘大伯给我看女儿丽丽年轻时的照片,青春年少的丽丽丰满俏丽,皮肤很白。
潘大伯45岁那年,也就是丽丽初三毕业那年,老婆查出晚期肝癌,家里日子一下很紧,丽丽就没再上学,也进杭二棉当了工人。四五年后,丽丽妈妈去世。
丽丽在杭二棉干了十一年,后来厂子不行了,潘大伯和丽丽先后买断工龄下了岗。潘大伯在小区里摆了个修车摊,丽丽学过理发,也做过超市推销员。潘大伯说,丽丽以前在厂里时,还有男的找她,下岗以后就没有了,所以丽丽心情也一直不好。
大概七八年前——具体哪年记不清了,反正冬天雪下得很大很大那年——丽丽重重摔了一跤,摔伤了腿,但半年后脑子开始出问题,去医院一查,小脑萎缩。工作是做不了了,开始还能给他的车摊打打下手,帮帮小忙,后来活也干不了,就在家做饭洗衣,后来连家务也干不了了……潘大伯就没摆车摊,专心在家和女儿相依为命。平时,他和女儿不大出门,最多就是各在各的房间各看电视,再就是每天出门买菜,给自己和女儿做点饭,一个菜吃两三天。至于洗脸刷牙洗澡上厕所这些事,潘大伯说都是女儿自己做,“搞不搞得清爽我不去管她……她是个女小孩,我帮她做这些事不像样子的……”
说到现在的生活,潘大伯说,现在还可以的,就是怕我去世以后,她可能就有麻烦了。
潘大伯说,他现在手头的钱够用——摆车摊那些年攒了点,现在还剩三万多,当然自己养老还要留一点。每个月他退休工资两千三,低保一个月还能领六百多,“政府多好”。最大的开销,一是女儿的药,一个月需要自费五六百,“没有政府的医保我根本搪不牢的”。再就是两个人吃饭。他发现丽丽年纪越大越像个小孩子,今年还有个“坏毛病”,每天非吃面包饼干沙琪玛这些零食不可,不给就闹,在屋里走来走去一刻不停。王大姐今天上午看到时,就是潘大伯领女儿坐乐购超市的免费班车去买这些零食的。潘大伯说,一到外面,丽丽就会很乖,跟他跟得紧紧的。
我出来时,潘大伯送我到门口。我问他:有具体的生活困难没?
潘大伯说,现在没什么,有的人家比我们还困难呢。
“就是女儿的将来我不太放心,就怕我去世以后,女儿可能还是要麻烦国家了。”
都市快报 记者 何欣 文/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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