央视纪录片《舌尖上的中国》中，湘西山区的农人从稻田里收获红鲤鱼腌制鱼干，呈现人与自然的和谐。在浙江，稻田养鱼史可上溯至1200年之前的唐代中叶。
上周，农业部组织稻田综合种养中央媒体采访团来到浙江，希望探寻浙江稻田里的秘密，把浙江经验推向全国。老掉牙的稻田养鱼引发高层关注，并非因其悠久历史文化，也不是因为浙江稻田养鱼面积全国第一(比不过四川、贵州)。
浙江创造的新式稻田养鱼，不仅能让农民种田有盼头，让浙江一减再减的稻谷产量踩下刹车，还成为大家吃上无农药、无化肥、无除草剂绿色大米的希望所在。
我跟随采访团，在德清、绍兴、景宁、青田，发掘着浙江稻田里的秘密。
去年秋天，自强合作社在稻米收割季节里向省政府报喜，省政府多年来对水稻田“亩产千斤粮、百公斤鱼、万元钱”的希冀在这里变成了现实。
被验收的5号稻田，面积1.13亩，收割湿稻谷1439斤，捕获稻田鲤鱼231斤。经折算，每亩田的稻谷可加工成大米764斤，亩产田鱼204.4斤，以大米10元一斤，田鱼每斤20元计算，每亩挣钱11728元，扣除成本，纯利9053.5元。
青虾稻田里还长着空心菜
在绍兴富盛镇，一家叫做富盛镇水产合作社的企业，让青虾、稻米在一年中轮番登台。
春天养虾，虾长大后种稻，稻谷收割后，秋季再养虾——就这样，一亩田被当成了三亩田使，绍兴市农技推广站站长封阿龙领着我们看稻田中的空心菜，“哪里止3亩田？”高处是禾苗，矮处种空心菜，随着蔬菜价格高企，光种空心菜就能增收2000元。
只有1/3的大米能自给
浙江粮食产量再不能降了
在农民眼中，看重的是稻田养鱼带来的财富；消费者眼中，稻田养鱼产出的生态大米是利好；在省海洋与渔业局局长赵利民心目中，稻田养鱼关系着浙江的粮食安全，“浙江的粮食产量再不能降了。”
改革开放34年，浙江各项经济数据一路向上，唯独粮食产量一降再降，如今比30年前少了一半。浙江的稻田一年有300亿斤粮食的生产能力，而产量最低的前年只产了140亿斤大米，本地及外来浙江人一年消耗大米超过400亿斤，意味着浙江约2/3的大米需要外购。
政府期待农民种更多粮食，但一年200元的纯利如何让重商的浙江人安心种粮？于是，给农民补上养鱼课，让他们既当农民又当渔民，成为目前看来可行的出路。时任省委常委、副省长葛慧君在今年全省农村工作会议上倡议靠稻田养鱼实现“千斤粮万元钱”。
如今，127万亩稻田里藏着各色水产，约占浙江稻田总面积的1/10，德清养鳖、丽水养鱼、绍兴养虾、湖州养湖蟹、兰溪养泥鳅，还有人养小龙虾、鳜鱼。
水稻、鱼与星球
因为是全球少有的专注研究稻田养鱼的学者，陈欣去年接受了世界权威学术期刊《自然》的采访，这本杂志以《水稻、鱼与星球》介绍浙江的水稻养鱼。
区区稻田养鱼竟能与我们的星球相提并论？陈欣说，在农业出现前，各种生物互惠互利地共生在地球各处。人们为了获取自己的最需之物，比如大米、比如鱼、比如猪，在一片土地上，驱逐与之共生的伴侣生物，要么单单种粮食，要么单单养鱼养猪。
破坏自然规律的人类必然受到惩罚，于是稻田里病虫害多发，甲鱼池里甲鱼常发病，于是，人们用各类药物、饵料，于是，食品开始变得不安全。
时至今日，人类不得不反思自己的耕作方式，让人为剥离开来的动物和植物们再次聚在一起，或许是解开困局之道。
最便宜的米1斤也要9块钱
王根连是农民，也是浙江清溪鳖业有限公司董事长，他在湖州市德清县拥有的3600亩池塘，曾经是甲鱼独霸的世界。
养甲鱼20年，王根连逃不过一个死结：一块池塘连养几年甲鱼后，甲鱼的死亡率一年高过一年。甲鱼的排泄物、饵料残渣、病菌一天天累积，甲鱼岂能不病？
雇人清淤费钱，甲鱼池消毒更是难事。为了甲鱼，王根连想到了水稻。在肥沃的鱼塘淤泥中种水稻，禾苗能否带走脏东西呢？于是，他在8年前暂停部分池塘的甲鱼养殖，在池塘里改种水稻，水稻收割后的次年，再让甲鱼回归鱼塘，发病率果然大降。于是，王根连找到养一年甲鱼、种一年水稻，再养一年甲鱼、种一年水稻的稻鳖轮作模式。
最近几年，食品安全成为热词，宣称不施化肥、不喷农药的有机绿色大米屡屡卖出天价，生意人王根连觉得大家的关注就是商机。
上周一，两百杭州市民涌向王根连的养殖场，他们亲眼见到了水稻和甲鱼共生共荣的景象，他们在相机快门声和热议声中相信了王根连的生态创举。品尝生态甲鱼、生态大米的鲜香后，他们觉得，临走时买下的30元一斤的大米并不贵。
连续3年的实验，王根连确信甲鱼和禾苗能共处，而且，彼此都是彼此的生态工程师。
禾苗让甲鱼的动物福利大增。在稻鳖共生的田里，一块田的四周被挖成半米水深环形沟，禾苗生长的土地淤泥上几乎无水。淤泥是甲鱼的运动场、公园，在这里，养殖的甲鱼攀爬摔打，有了野生甲鱼的彪悍；这里还是甲鱼们的餐厅，禾苗庇护下的生态大家庭中，有各色昆虫、青蛙、田螺、野草，甲鱼们此前从未品尝如此丰盛大餐；深水环沟是甲鱼们的避难所和游泳场，遇上狂风暴雨，甲鱼躲在深水中怡然自得，水稻收割后，稻田里正午的炙烤甲鱼也可在此躲避，作为水陆两栖生活的动物，游泳嬉戏的地方必不可少。
甲鱼胆小，我们造访时，大群甲鱼从稻田向环沟避难所爬去，一只只滑入水中，每天数次壮观的爬行场景中，甲鱼们实现着锻炼。
甲鱼也是禾苗心中的天使。禾苗最大天敌是种叫稻飞虱的虫子。甲鱼们在禾苗森林中遛弯，不时碰撞禾秆，一阵摇晃，趴在禾苗上的稻飞虱滑落，甲鱼们张口守候美食。
浙江大学教授陈欣执着于稻田共生系统研究，她说，100公斤的甲鱼在长大过程中，大概要产生500-1000公斤有机肥，甲鱼排泄物中的氨中有氮，氮肥正是稻田用化肥中的主打元素。在稻田四周，由阳光供给能量的紫外线灭虫灯，每隔十多米有一盏。就这样，除草剂、化肥、农药的少用甚至不用成为了可能。
王根连选用最优稻谷，种出香糯大米，优质品种加上生态噱头，他的大米拿到了全国稻米博览会金奖，在全国百家专卖店中受宠，最贵的大米每斤49元，最便宜的也要9元。
王根连这样盘算自己的收益：每亩稻田可养600-800只甲鱼，每只甲鱼每年能增重200克，按平均价格每公斤120元计算，每亩稻田的甲鱼每年带来14400元收益；每亩稻田每年能产稻谷500公斤，这些稻谷能加工成275公斤大米，平均每公斤大米卖32元，就是8800元财富。二者相加，一亩田地一年收入23200元，刨去成本纯利10300元。
稻田里的财富涨了44倍
丽水市景宁县在浙江属经济后进地区，这里海拔千米的梯田是摄影人、绘画者的最爱，而在好山好水的碎片式稻田中种粮食，收益实在难让农民致富。在稻田里用足农药和化肥，一亩田里一年的稻米不过卖400元，加上政府补贴的200元，收入600元，除去种子、农药、化肥成本，利润剩下区区两百块。
在景宁自强稻田合作社的梯田里，潺潺的高山水从上至下流过每块梯田，让这里的稻田里有了活水，活水养鱼再好不过。低气温、低水温，景宁的水稻生长期格外长，这样的长周期增进了大米口感，加上与稻鳖共生同样原理的稻鱼共生，绿色好口感的大米叫响了“山哈”品牌，每斤售价从两元变成了十元。
据都市快报 通讯员 蒋嬿钦 顾伟栋 记者 王中亮 制图 铁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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