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大姐住的海潮路，一户人家写给小偷的话。用词蛮客气，但透出一些心酸和无奈。记者 何欣 摄
昨天，开家政公司的来大姐打进快报85100000热线，讲她那里一个钟点工和电瓶车的事。
“第一辆车是她自己买的，千小心万小心还是被人偷了。为了省钱，她老公给她买的一辆黑车，没想到只骑了几个月，就在街上被原车主撞见，车被警察没收了。茫茫人海，怎么这么巧就能碰上呢……”
钟点工姓宋，河南信阳人，和老公、女儿住在海潮路上。昨天下午，我在那一带兜兜转转，好不容易在一条又窄又旧的小巷里找到她家。
房里很小很黑，一个小姑娘站在桌边，抽抽搭搭抹眼泪。
宋大姐刚刚训过女儿小雪。今天教师节学校放假，小雪中午出去“胡乱花钱”，从学校旁边的小店里买了粉色指甲油和一串白色手链，“白白浪费了三块钱”。
宋大姐一边把抽泣的小雪搂进怀里，一边跟我讲起她和她的两辆电瓶车。
买车
1850块，一辆“新福王”
宋大姐在杭州做钟点工已经八年。
开始几年，大部分家政活都在主城区，宋大姐都是骑自行车跑去人家家里。
后来几年，杭州城市越来越大，同样是打扫卫生，跑得却越来越远，九堡、西溪、滨江、紫金港……宋大姐骑自行车也越来越远越来越累。坐公交车呢，又晕得厉害。
2007年，眼看同做钟点工的姐妹个个都有了电瓶车，宋大姐也很想买一辆，可那时家里刚刚借债买了辆福田小货车，老公天天在华东家具市场门前等着拉货，宋大姐的购车计划就只好推后。
2009年中秋节，和平会展中心搞电瓶车优惠展销，那时债也还得差不多了，夫妻俩一起跑去，花1850块钱买了一辆“新福王”。
此后两年，这辆电瓶车载着宋大姐风里来雨里去，奔走在杭州的东南西北，大街小巷。
丢车
急得蹲在地上哭
丢车是在去年八月。
凤起路富春大厦17楼的一户人家要把房子出租，那天要了两个钟点工打扫，价钱给得不低，但要求必须清洁得全面彻底。宋大姐和另一位钟点工大姐一起去的，考虑到时间长，还专门把电瓶车停在楼下自认为保险的地方。
那天活干完经过东家验收，已经到晚饭时候了，宋大姐下楼一看，车没了，急得蹲在地上哭，同去的大姐扶她去派出所报了案。
骑自行车
开始还能咬牙挺住
宋大姐心痛好几天。老公说，不行就再买一辆。可宋大姐死活不肯，那时她老公的货运生意很差，经常好几天接不到一个活——周围很多人都说是因为楼市不好，连带着家具城也门庭冷落。
宋大姐于是又骑了大半年自行车，开始还能咬牙挺住，后来发现干这个活没有电瓶车真是不行。
来大姐来家政公司已经有十年了。她说，去年叫个钟点工一小时15-18块钱，今年节后暴涨，直逼25块。价钱一高，老小区和老年人叫钟点工的就少了，生意大部分来自两种人：一是从早忙到晚的公司白领，二是新婚不会做家务的夫妻。这些人往往住得远，时间也急，像宋大姐这样骑自行车一个小时赶到，人家怎么肯等？有些人家房子大，同时要两三个工人，于是有电瓶车的就不愿和宋大姐同去——我先到，干了半天你才赶来，最后钱怎么算？
买黑车
八成新“大白鲨”，只花了900块
今年4月，宋大姐又有了第二辆电瓶车——八成新的黑色“大白鲨”。说起来这辆车的来路不太光彩，很可能是小偷出手的赃车，但价钱便宜，只花了900块钱。(来大姐说，据她知道，大概三分之二的钟点工骑的都是“黑车”，新车她们买不起也丢不起，通过老乡介绍老乡，往往能找到买黑车的“渠道”，宋大姐花900块算贵的，一般六七百块钱就能搞定一辆七八成新的。)
宋大姐说，刚买到黑车时，她和老公都有点紧张，怕被警察查到，所以平时骑在路上她都格外小心，一定不违反交规，不带人不走快车道不闯红灯。
丢黑车
原车主正在撬她的“大白鲨”，旁边是警察
8月20日那天，宋大姐接到老家电话，说她父亲摔了一跤很危险，正在医院抢救。
买好火车票回河南前，宋大姐先去超市给家人买礼物。她想到儿子超超，孩子从上小学起就和父母分居两地，如今读高三了，一时愧疚，花300块钱给儿子买了两双“鳄鱼”牌球鞋。
从超市出来，宋大姐一眼看见一个年轻男人正用工具撬她的
“大白鲨”，旁边还站着两个警察。
宋大姐扑上去扯住他，喊，你干什么！
年轻人摆脱她说，这是我丢的车。
宋大姐说，你的车，你有啥证据？
年轻人说，证件在家里——如果不是我的，我敢叫警察来吗？
警察问宋大姐，车是怎么来的。宋大姐说，是我老公给我买的。年轻人还要撬，宋大姐拉住他胳膊不放，大哭，女儿小雪也跟着哭。
警察说，好了好了，都先去派出所。
到派出所警察一问，宋大姐承认老公买的是黑车。警察让她走，她不肯，说今天晚上我就住在你们这里了。后来小雪哭得实在厉害，晚上还要赶火车，宋大姐呆了一会就带着女儿回去了。
骑自行车
将近一小时才找到干活的地方
回到老家没几天，父亲就去世了。
上星期，宋大姐给父亲办完后事，把球鞋交给儿子，一个人坐火车回到杭州。
这几天她只接到两三个活，最远的是前天去的九溪玫瑰园，那幢三层别墅看来好久没人住过，女主人一下子要了5个钟点工，从上午8点一直做到下午4点，其他4人都是骑电瓶车去的，只有宋大姐骑自行车，将近一个小时才找到……
惦记黑车
车已被领走，以后还是骑自行车吧
昨天下午，宋大姐讲完这些事，想了一会儿说：何记者，你说那辆电瓶车会不会还在派出所呢？
我说，你如果还惦记，我们一起去问一下好了，如果被人领走也就死心了。
派出所大门外，宋大姐停下脚步犹豫了片刻，终于好像下了决心似的，走了进去。
讲明情况。一个戴眼镜的瘦瘦的警察问：“牌照有没带？”“没有。”“是不是黑车？”“是黑车。”
“知道黑车还买！？”警察一面教育，一面查看着电脑记录。
“8月20日？有的，那天下午车主就领走了，手续齐全……”
从派出所出来，宋大姐有些有气无力。她说，以后再也不买黑车了，出去还是骑自行车吧。
晚上把情况告诉了来大姐，电话里听她叹了口气，“没有电瓶车，以后能给她派的活就少多了……”
都市快报 记者 何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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