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25日傍晚，杭州高级中学高三化学老师李玉林因病辞世，年仅43岁。
李老师离去得非常突然，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因为3天前那个下着雨的星期六，他还披了件雨披骑自行车去学校上课，星期天在家休息，感觉不好，这星期一上午，他和妻子周爱芳一起去浙医一院挂号看病，中午就住了院，下午紧急转入重症监护室。星期二，白天他一直昏迷，傍晚7：21去世。
李玉林生于1970年山东泰安一户普通农户家庭，父母都是地道农民，家境很不好，李玉林有一个姐姐两个妹妹，他是家中独子。
少年时的李玉林学习刻苦成绩优异，1990年考上山东师范大学化学系，是村里的第一个大学生。1994年他大学毕业，考上杭大化学系研究生，1997年毕业，“因为特别喜欢有山有水的地方”，决定留在杭州。他的导师觉得他是个难得的搞教研的料，但他最后还是决定当一名教师，进入浙江省一级重点学校——杭州高级中学，担任化学教师，后来又担任了多年“地区班”班主任。
“地区班”——杭高十一班，是杭高响当当的一块牌子，是公认成绩最好的一个班级。
一位杭高老师昨天告诉记者，“地区班”就是由每年中考后，从杭州下面的各个区县选拔出的成绩最优异的一批学生组成的班级，每年高考，一本重点上线率肯定超过90%。
“这个班成绩最好，家长和学校期望最高，但是相应的压力也最大……”
2003年起，李玉林一直担任“地区班”班主任，高一迎接新生，带着他们奋斗三年，直到毕业考上大学，他再回到高一迎接另一批新生，再奋斗三年直到毕业……李玉林这样的轮回经历过三个，当了整整九年“地区班”班主任，如今他教过的学生遍及全国，分布在世界各地。
今年，李玉林又送走了一届高三“地区班”毕业生。六月时，一位和李老师一起参加高考阅卷的老师曾问过他：是不是又回高一再当班主任？李玉林说，吃不消，太累了，想歇一歇。他对爱人周爱芳也是这么讲的。“太累了，起码要休息一年。”今年开学后，他没再担任班主任，教高三两个班的化学课。
李玉林的离去，对他的妻子周爱芳来说，一点儿思想准备都没有，一切来得实在太过突然。
1998年，在杭高工作一年的李玉林，经一位同事老师介绍，认识了在杭州另一所学校当老师的周爱芳。
1999年8月，两人登记结婚。那时领结婚证要体检，结果李玉林检出“乙肝病毒携带”，吃药吃过一年多。后来几年单位体检，他也都去，没查出重要问题。
去年的体检他没去。周爱芳曾经提醒过，“但他总是说太忙了，顾不上……那时也正好要帮学生填报志愿。”
今年的体检他还是错过了。周爱芳说，“他就是这样一个人，对自己的事总是不知道操心，每天不是备课就是改作业……”
听周爱芳说，前两三个月，李玉林总是不断地感冒、发烧、咳嗽，好一阵坏一阵，反反复复。去过几次医院，一直当支气管炎治疗。前些天他还经常拉肚子，一折腾就是一天。
上周五，李玉林身体又不舒服，和另一位老师调换了一节课——这在他来说也很罕见。杭高一位老师说，这些年没看李老师请过一天假，有时候我们看他脸色不好，暗灰，发黄，让他去医院看看，可他总是说没事，硬扛着。
上周六早上，周爱芳早上起来做好早饭，李玉林一口也没动，趴在桌上好像全身没有一点儿力气。周爱芳说，今天请个假吧，学校不要去了。李玉林说，今天还有四节课要上……
那天杭州下雨，最后他披件雨衣骑着自行车还是去了，给高三学生补了四节课——这是他人生的最后4节课。上课时他对学生说，老师最近身体不太好，可能撑不住要去医院了。
周日，他在家休息了一天，“肚子胀，没力气，很难过”，后来考虑是休息日，决定星期一再去医院。
这周一凌晨4点，周爱芳跑去浙医一院给丈夫挂了个专家号。想到以前他有过肝部问题，就挂了肝病科的专家门诊。那天上午九点，周爱芳搀着丈夫去了医院。“我们在路边好长时间打不到车，我想骑电瓶车带他去，可看他的样子，恐怕电瓶车都坐不住……”
为李玉林看病的是著名肝病专家。专家诊断后，让他马上住院。
李玉林说，学校还有课要上……
专家反问：你命重要还是上课重要？然后马上叫来两个护士，用轮椅推他去病房。
检查结果一出来，医生就告诉周爱芳，情况很不好，要马上进重症监护室。
星期一下午6点，从病房搬去重症监护室时，李玉林提醒周爱芳“再看看柜子里还有没有我们家的东西”。没人会想到，这是他留给亲人的最后一句话。
那天晚上直到凌晨，周爱芳一直在重症监护室门外长椅上坐着。
“(凌晨)两点的时候，我从门缝里看进去，他头还抬起来，东看看西看看，好像想找什么。我想，看他精神还可以的么……4点多，我再去看，他人已经不动了，可能是睡熟了。”
9月25日，是李玉林在人世间的最后一天，他一直处于昏迷状态。
上午，主治医生找到周爱芳，说病人情况很糟，抢救已经没什么希望，“要看的人就让他们来看看吧”。
周爱芳说她当时就蒙了，怎么前两天还在上班的一个人，说没就要没了？她恳求医生再想想办法。医生连连摇头：专家已经会诊过了……如果早几天送来可能还有点希望，现在，太迟了……
25日下午开始，李玉林病重的消息在杭高老师和学生中迅速传开，赶到医院看望他的人接连不断。
那天下午，一位学生家长在网上发的帖子中写道：
女儿今天下午打电话来，泣不成声的话仍在耳畔回响：“我难受极了，我高一的化学老师生命垂危，不管多么忙你们今天一定要去医院看看，也许是最后一面了……”电话两头我们母女都哭了，我安慰她：“我一定去、一定去。”我想他一定是一位受学生尊敬的老师，女儿高二就读文科了，李老师就教了她一年，而今女儿在三千里之外的南开上学，对这位老师仍如此动容牵怀，我做母亲的也不禁潸然泪下。
重症监护室4楼几乎都是杭高的老师、学生和家长，人们轻声叹息……里面有一对白发苍苍的农村夫妇，这是李老师的父母，还有一个虎头虎脑的男孩，这是李老师的才上小学四年级的儿子。生离死别的场面撕心裂肺，儿子说：“太平间是干什么的？我要活的爸爸……”
这两天，李老师去世的事通过网络在他的学生中迅速传开，很多人发帖留言悼念。有人写道：
“李玉林老师最朴实，一年四季总是穿那么几套衣服；最有耐心，哪怕我们问的问题有多基础；最可爱，永远都是笑嘻嘻乐呵呵地对待人和事；最勤劳，把毕生都献给了教育……”
9月25日傍晚，浙医一院重症监护室内，李玉林的亲人、同事和学生围绕在病床前，19：21，他的心脏停止跳动。
他的儿子乐乐看到监视器的心率显示变成了零，急得大声喊：医生，我爸爸心跳没有了，你们快把他救回来！
医生说，不行了，已经没有办法了。
孩子哭起来，嘴里反复念叨，我没有爸爸了我怎么办，我没有爸爸了我怎么办……在父亲的遗体推进太平间的路上，他拉着妈妈的手，一直来回重复这句话。
周爱芳说，那天晚上，乐乐睡觉时醒来好几次，每次都喊着爸爸，爸爸。
今年六月底，李玉林带儿子乐乐去了趟普吉岛，那5天里，父子俩玩得非常开心。
回到家，周爱芳发现李玉林两条腿是肿的，问他怎么回事。李玉林说，没有关系，昨天飞机上儿子躺在腿上睡了一夜……
现在回想，其实那时他的病已经相当重了。
都市快报 记者 何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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