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图:蒲奇武在车间工作。
右图:蒲奇武写的“家和万事兴”。
浙江在线12月04日讯 这两天,巨星科技的浦奇武成了厂区里的明星。
上个月,他正式被聘为西泠印社的社员。虽然在此之前,蒲奇武已经进了中国书法家协会浙江理事会,但即使对于专业人士来说,想要加入在浙江只聘300个社员的西泠印社,也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
有人说蒲奇武是下沙工厂里的“文化精英”,其实蒲奇武跟大部分的下沙蓝领工人一样,远离家人,独自在下沙生活。
第一次公开作画,让他挺后怕
蒲奇武今年33岁,喜欢写字画画。他说,他人生中的第一次作画,是在一口棺材上。
蒲奇武的老家在甘肃省临夏州连芦镇。他父亲曾经在当地的师范学校代过课。
“那个时候,当老师赚钱不多,我上面还有两个哥哥,两个姐姐,一大家子七、八口人。为了养活全家,爸爸离开了学校,去务农、打零工。”蒲奇武说。
然而,这远远不够一家人的开销。
蒲奇武的父亲在老家算得上是半个书生。书生想要赚钱,还有别的方法。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父亲开始帮村里的人画画。这种画跟你想象中的不一样,它是画在棺材上的。”蒲奇武的脸上很平静,像是在讲述别人的故事,没有恐惧,也没有感念。
这种画一般都是些吉祥图案,二十四孝之类的,匠气很重,民俗味道十足。
画一次棺材画能有四、五百元。蒲奇武说,在当时,已经是一笔巨款了。忙不过来的时候,蒲奇武的父亲偶尔会带着蒲奇武的哥哥去帮忙。有一次,邻村有人请蒲奇武的父亲去画棺材。刚巧父亲不在,哥哥拉着蒲奇武就去了。
那是蒲奇武第一次公开作画。现场有四、五十人围着他,他画得格外认真。过了十几年,他还记得,当时,他画的是一株兰花。画完之后,身边的大人都说:“这小孩挺能画的。”蒲奇武听了心里挺乐呵。
“就是到了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觉得很害怕,怕鬼找我。”蒲奇武回忆说,“但也是从那次以后,我相信自己是有天赋的。”
1995年,蒲奇武进了兰州商学院的书画系。那一年,整个临夏州就他一个考了美术专业。那一年,他内心充满梦想。
从厂门口,一直写到钱塘江边上
从学校的书画专业毕业后,蒲奇武进入当地的学校教美术课。
按照正常的人生轨迹,蒲奇武跟他哥哥一样,也在当地的一所中学当美术老师,每月赚2000元左右的工资,安稳度日。
然后,蒲奇武却不愿意这样生活,2008年,他把两个孩子留在爷爷奶奶家,自己辞去了老师的工作,跟表姐南下打工了。同行的,还有新婚不到两年的妻子。
出来以后,蒲奇武才发现,比起留在老家当老师,3000月薪左右的打工收入并没有比老家当老师高出多少。
城市生活,节奏非常快。蒲奇武说,就算是行人走路的姿态,也让人有一种紧迫感。于是,空闲的时候,蒲奇武开始写字。他说,只有写字的时候,才感觉到内心的平静。
2010年,蒲奇武被调到下沙的分厂上班。
刚来新单位,蒲奇武没地方写,就在厂宿舍的停车场里写,后来又到厂门口22号大街的马路上练字。
“那里没什么车,早上,我从5点半练到上班。下班后,我又从晚上7点半练到11点。”
车道上不能写字。蒲奇武从22号大街桥墩旁的人行道开始写,一直写到钱塘江江边。
我很好奇,问他:“从进入厂里到现在,一共在马路边上写了多少字?”
他认真想了想:“具体多少字,我说不上来。但是从厂门口一路写到江边,我要用四个月的时间。这两年多下来,我已经在这条路上,打了6个来回了。”
艺术之路,从与美院的一次邂逅开始
蒲奇武练字的名声慢慢传开了。
2011年年底,蒲奇武被工厂派到白杨街道的邻里社区写春联。
在邻里社区,蒲奇武认识了一位工作人员。攀谈之下,他告诉对方,放假天,自己喜欢去逛逛孔庙。因为孔庙里有很多碑帖,看看名家是怎么写的,对自己很有帮助。
社区的工人员听了他的话之后,给了他一个中国美术学院的联系方式。
蒲奇武的那趟美院之行,是从向学生请教开始的。他说,当时,在美院看见一群人正在切磋字画,于是自己也鼓起勇气,写了一幅《兰亭序》的小字。
但怎么开口向别人请教,这让他很为难。蒲奇武甚至连老师的姓名也不好意思询问。“我总觉得直接问人家姓名是很不礼貌的。”他这样解释。
怎么办?只有问“小老师”。
美院大三学生陈亮生指导了一下他的字画。
蒲奇武回忆说:“他说我字的整体布局不错,‘之’字和‘大’字写得不够到位,缺乏力量感。”蒲奇武说,“他还教我说写字和人一样,一定要上紧下松,瘦而健,笔笔到位。”
去的次数多了,蒲奇武在那里认识了好几位专业老师。在蒲奇武口中,像邻利斌、卢选民,都是点拨过他的大师。在美院,蒲奇武认识了中国书法家协会浙江理事会的会员。在他们的建议下,蒲奇武参加了2012年全国“兰花杯”青年书法大赛。也是在那里,蒲奇武得知西泠印社在招入门弟子。
蒲奇武说:“要考西泠印社很不容易,除了字画,他们还有考历史、地理等知识,但做人总要有上进心。”
再练20年,然后开一间自己的工作室
但爱好跟工作,搭不上边。
蒲奇武的另一个身份是巨星科技分公司杭州联合工具制造有限公司注塑车间的领料员。
领料员每天的工作,是从车间主管那里领来生产任务单。然后,再凭单子去仓库领料。领出来后,再将材料分配给车间的同事。
别以为领料是一件轻松的活儿。
蒲奇武告诉我,他们口中的材料是塑料。一袋塑料有25斤重。每天,他要搬运3000多斤的塑料材料到各个车间。
与其他工友不同,蒲奇武不喜欢打游戏,球也打得很少。只是偶尔会听一些歌,像《十五的月亮》、《信天游》、《套马的汉子》都是他常听的歌曲。
老婆在来杭州没多久,就跟他离婚了。无聊的时候,他就开始想家想女儿。蒲奇武办了一张电信卡,打长途电话,一分钟一毛钱。蒲奇武说,自己平均三天就要往家里打一次电话。
两个女儿一天天在长大,很快就要到了上学的年龄。
是留在老家,还是带来下沙?蒲奇武很迷茫:“对于未来,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很多事情,我都尽可能地不让自己去想。”
但蒲奇武说,不管生活如何,他坚持了下来,没有放弃书法,也没有放弃自己的梦想。
如今,蒲奇武的哥哥在老家开了一个书法培训班。从哥哥的口中,他听说,如今老家的初中教师待遇改善了,每个月也有3000多元的工资。但他告诉记者,对于下沙,对于杭州,他还是有期待的。“我想再练20年,达到大师的水准,然后开一间自己的工作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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