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隍山腰的石凳上,小赵讲起他的故事,悔恨交加。韩丹摄
昨日14:21,赵先生来电:我现在吴山广场。一年前,我的家庭还很和睦,吴山广场这儿有个养鸽子的地方,去年我还带着老婆孩子来这里玩,但是今年,只有我一个人站在这里,家庭也破碎了,我特别有感触……(电话那头传来抽泣声)我觉得我是个很典型的案例,报道出来,希望警醒一下其他像我一样的男人……
打进热线的赵先生,是个地道杭州人,30岁出头。
今年8月份以来,小赵几乎每天都这样度过——
上午八九点,太阳高高升起,躺在双人大婚床上的小赵,被阳光照醒。
起床后,小赵走出房间,看到客厅里吃早餐的父母,没有做任何交流,径直向洗漱间走去。
从洗漱间回来,小赵起床时打开的电脑,已经弹出登录窗口。
连上网络,小赵首先打开58同城和智联招聘,之前发出的求职帖,还是没有收到任何回复。
关掉网页,他失望地摇摇头,点开桌面上的QQ游戏,玩起了中国象棋和围棋。
午饭前,小赵关掉电脑,走出房间,客厅里父母正在吃饭。仍旧没有打招呼,他拿起饭碗,囫囵扒了几口,转身出门。
小赵家住近江小区,自从把座驾尼桑天籁卖了之后,他出行就靠公交车和步行,但多数时候,小赵会选择步行,因为坐公交车来回,要花4块钱,对没有经济来源的他来说,坐公交是偶尔奢侈一把。
步行五六站路,就能走到吴山广场附近,这是小赵必去的地方之一。他要么上城隍山看人下棋,要么沿着西湖边,漫无目的闲逛,每天如此。
太阳下山前,小赵会再步行五六站路,回家吃饭。
只是昨天下午,他没去看人下棋,而是来到城隍山脚下的一片绿地,看人喂鸽子,看着看着,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他掏出手机,拨通了快报85100000热线。
昨天下午3点,城隍山半山腰,“吴山大观”石壁下,小赵准时出现。
他一米八的个子,高高壮壮,戴一副无框眼镜,穿一双有些旧,但擦得发亮的皮鞋。
“去年,我和老婆,儿子就在城隍山这里喂鸽子!”小赵坐在石凳上,拿出手机。
手机桌面,是一个可爱的小男孩在喂鸽子。小赵说,刚才路过喂鸽子的地方,想起去年一家三口在那儿其乐融融的场面,忍不住哭了。“我是个典型的负面人物,我跟你聊聊我这一年来的故事!”
傍晚5点,故事讲完。
天色暗了下来,山上刮起刺骨的寒风,小赵从冰冷的石凳上站起来,往山下走去。
“那儿是河坊街,以前我常带儿子来逛,这前面是我小时候住的地方!”下山路上,小赵不停地回忆,每当想到过去美好的事情时,他的嘴角会微微扬起,片刻之后,脸又沉了下来。
下山后,小赵挥了挥手,消失在河坊街川流不息的人群中。临走前,他说,“我不想得到任何人的原谅,只想尽快找到工作,尽可能弥补我的家人,我伤害过的人!”
【小赵的故事】
大学班里的漂亮女生
五年后给了我幸福的家
高中毕业,我考上了宁波一所大学的医药专业。大二那年,我和班里一个漂亮的女生恋爱了。她,后来成了我老婆。
大学毕业,她跟我来到杭州,找到一份专业对口的工作。我也是,第一份工作是医药公司的业务员,年薪八九万,对于刚毕业的大学生,算是不错了。
我工作比较认真,两年后,被挖到一家规模很大的医药公司做主管,年薪十几万,老婆工作也很稳定。
2009年,在我事业蒸蒸日上的时候,我和老婆结束了5年爱情长跑,结婚了。
一年后,我们的儿子出生了。
认识了玩大牌局的朋友
他们每晚输赢过万
我的工作时间比较宽松,不用坐班,偶尔出差,平时空的时候,会和同事打打扑克、麻将,纯粹娱乐性质的。
去年圣诞节前,同事介绍我认识了一个社会上的朋友。
社会上的朋友也打牌,不同的是,他们把牌局摆在宾馆里,每晚输赢都要过万元。
不过,那时候我有这个经济实力玩。
很快,我就陷入那种输赢只在一念间的刺激,赌注越大的牌局,我就越激动、越向往。很快,我再也不屑和同事们玩那些娱乐为主的棋牌,而是迷上了跟着社会上的朋友每天赌大牌局。
慢慢地,我不愿跑业务了
再后来,家也不回了
一开始,只要有空我就会去赌,慢慢陷进去之后,我连业务也不愿跑了,整天赌。
最后,我甚至都不回家了,骗老婆说在外地出差,其实都在赌。
平时,我都睡在摆赌局的那个宾馆,每天睡到中午自然醒,然后就去赌。
第一场赌局到晚饭前结束;第二场赌局从晚饭后开始,一般到晚上十一二点结束,通常赢了钱的人,都会请大家再去酒吧、演艺吧玩。
演艺吧美女叫我赵总
我出手变得很阔绰
有一次我赢了钱,觉得就这么走了不太好意思,就和朋友们去了一个演艺吧,就是那些灯红酒绿的地方,有美女在台上表演,唱歌,我们坐在台下,如果对台上美女的表演满意,就送她花篮。
花篮分很多种档次,便宜的一两百,贵的好几千,台上的美女看哪个客人出手阔绰,就下来陪酒。
几杯酒下去,又听到那些美女叫我赵总,我顿时充满了虚荣心,出手变得很阔绰。那时候,一个晚上花掉一万块是常有的事。
现在想想,叫我去赌博去夜店的这些社会上的朋友,算盘打得真精——要是我赌输了,作罢;要是赢了,就会让我去夜店花钱。这样,我每天都在不停地花钱。那时候的我也爱上了这种感觉,喜欢被人尊敬,被人称呼为赵总,所以我每天赌博,上夜店……很快,所有的积蓄都花完了。
可我又不想从这种纸醉金迷的生活中脱出来,我开始向别人借钱,向同事借,向亲戚借,借来的二三十万,很快又被我挥霍一空。
我挪用了公款
家人不想看我坐牢……
那时候的我,像着了魔一样,只要一天不去赌,一天不给自己心仪的美女送花篮,就难受得要死,可是这一切都需要花钱。
有一次,公司到了一笔公款让我保管,我想,反正要月底才打进银行,就自己把钱拿出来,不到半个月就花完了。到了月底,我很害怕,又不想坐牢,只好跟家里坦白。
父母知道了很伤心,只能再问亲戚朋友借钱。老婆也知道了,开始不和我说话了。
从那以后,我每次想去赌钱时,总会想想3岁的可爱儿子,想想老婆,想想这个家,但还是会忍不住……
法院一封传票
我失去了老婆,还有儿子
今年9月,我收到了一封法院传票。我老婆到法院起诉,要和我离婚。
前不久,法院判下来了,儿子判给了她,对我一直很好的老婆家人,也视我为仇人了。
现在我的家没了,车卖了,工作也丢了,所有人都看不起我,特别是我的父母,让他们伤透了心,他们现在也不和我说话,当我是空气。
下午,我走到城隍山脚下喂鸽子的地方,想起了去年一家人还其乐融融地在一起,真的好后悔,当初怎么就着了魔了?
现在,只有以前的一些死党还会和我联系,那些原本称兄道弟的社会上的朋友,早就消失不见了。
我的故事虽然很不光彩,但我还是想说出来,如果别的人看到我的遭遇后,别重蹈覆辙,我心里也会好受一些。
小赵妈妈说
一提起他我的心就像扎了针
昨天,记者电话联系上小赵的母亲。
刚提起儿子,母亲就泣不成声,“一提起他,我的心就像扎了针一样疼……”
说话间,母亲又几度失声痛哭。“我们在亲戚面前抬不起头,在邻居面前抬不起头,家里现在都靠我每个月2000块的退休金,我和他爸爸现在到处在找工作,比如帮忙看看门,管管车棚什么的,我们都愿意做,可那些单位都嫌我们年纪太大,不要我们……”
母亲说,儿子原本是个很听话的孩子。有份好工作,有个好老婆,陷进去之后,就跟变了性格一样,问朋友借钱,问亲戚借钱,还挪用公款,向高利贷借钱,“我们二老现在替他背了这么多债务,我想到这些,就难受得不得了!”
母亲的话,得到了小赵前同事王先生的证实。
对于小赵,王先生只表示:不想多说了。
(应采访对象要求文中人物均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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