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张摄于上世纪50年代的老照片,第一排中间者为英籍院长苏达立,往后隔三个人,穿西装打领带的年轻人就是齐伊耕教授。
浙江在线01月06日讯 浙医二院1号楼正大门入口处,靠东的一面墙上,有一张放大的黑白照片。
照片摄于1950年,五十来个人的大合影中,有当时广济医院的英籍院长苏达立、中国第一代脑外科专家朱焱等,后来浙江医学界的几位元老级人物,都在这张照片上。
60多年过去了,照片中的人在世的越来越少,去年年底,又有一位离世——浙江外科界元老齐伊耕教授。2013年12月29日,齐伊耕教授因病医治无效,在浙医二院去世,享年92岁。
明天就是齐老的追悼会,上午8点,在杭州市殡仪馆,想请大家过来,送送他。
上周四,在齐老曾经工作过的这栋楼里,浙医二院外科的几代医生、护士聚在一起,开了一个简单的追思会,记者也参加了这次追思会。
齐老的学生、浙医二院外科副主任陈力教授的一句话,给记者留下深刻印象。
“齐老对我们来说,就是一个传奇。”他说。
1968年,去建德农村,齐教授就骑着他的摩托。
浙江首位外科学博士生导师
手术台上像将军
齐老师是1948年到浙二的,也就是当时的杭州广济医院,是最早期的外科医师之一;1986年,浙医二院外科成为全国首批、全省首家外科学博士点,浙江第一任外科学导师,就是齐老。
齐老开刀技术好,当时被称为浙江“外科第一刀”。他的学生们都很佩服他,70多岁的时候做手术,从早上7点到晚上7点多,12个小时的手术还能站下来,而且手一点都不抖。
齐老80多岁时患了肿瘤,家里人怕开刀手术老人家会吃不消,但作为外科医生的他,很清楚,手术如果成功,可以把肿瘤切除干净,所以坚持手术。
“说起来有点恐怖,我小时候背上长疮,都是我爸爸在家里开刀挖掉的。”大儿子齐培坚说。“他真的是从心里热爱和相信外科啊。”
齐老跟年轻医生说,外科,英文叫General Surgery,那是将军外科(英文中将军一词,也是General)。
手术台上,齐老真的就像一位将军。
他的老同事沈正荣医生记得这么一件事儿。有一天大家正在6楼会议室开会,突然来了个电话,找齐老。齐老挂了电话,跟大家说“你们继续开会,我上去看一下”。
原来,8楼正在手术,病人出现大出血,主刀医生遇到难题了。半个小时之后,他回来,继续开会。
“大出血啊,是要出人命的,他夸夸夸几下,就给你解决问题了。”沈医生回忆起当时的场景,好像电影一样。
浙医二院外科副主任方河清一直记得,齐老跟大家说,“在手术台上下不来了,不管多晚,给我电话,我15分钟肯定到。”在后来很长的一段时间内,成为了浙医二院外科的传统。
1977年,浙医二院和上海瑞金医院合作,在杭州实行了中国第一例肝移植,齐老是手术第一助手,当时的主刀医生,上海瑞金医院的林言箴教授,前几日也去世了。
上世纪80年代,齐老在国内率先引入远端脾肾静脉分流术(Warren手术),治疗门静脉高压。门静脉高压病人,容易出现消化道出血、腹水等并发症,以前做手术,脾脏也会被切除。后来,齐老听说国外有这种手术,不用切脾,就马上派人出去学习,回来开展。
采用这种新的手术方法,病人不用切脾,免疫功能得以保留,同时门静脉高压区域的压力也得以降低,减少了出血的危险。
82岁那年,他做的最后一例手术就是“脾肾分流术”,手术做了两个多小时。
英文太好
他的中文经常是倒装句
齐老是福建人,1922年出生,大学读的是上海圣约翰大学,毕业那年才25岁。
当时,圣约翰大学是全英文授课,所以齐老的英文不是一般的好。
齐培坚记得,当年齐老写的文章,都得要母亲加工过才能拿出去发表。“因为他写东西,都是倒装句,英文的语序,别人看了要笑的。”他笑着说,父亲的英文比中文强。
沈正荣记得,有一回,他的一个朋友拜托他请齐老出马当翻译,外国专家讲的是病理学内容,都是非常专业的词汇,但是齐老的翻译,一点磕磕巴巴都没有。
“他的翻译,差不多是同声传译的地步,而且词汇量大得惊人,没人能比。”追思会上,很多人都这么感叹。
齐老一直坚持英语查房,要求包括实习医生在内的所有医生都参加。
“每次查房,三十来个人,从门内站到门外,真是浩浩荡荡。”潘奎医生回忆说,每次查房,齐老都问得很细,用英语也一样。
当时他的一个实习医生,英语不错,齐老一直问一直问,最后问到化验单上胆红素的数值,连病人的住院号也问到了。这位实习医生回答得很漂亮,一向很少夸人的齐老,这回表扬了他。所以潘医生一直记得这事儿。
这样的免费英语学习班,齐老一开就是20几年。后来不少要出国留学的中学生,还会上门去找他练口语。
骑摩托车上班的老专家
还有特别通行证
齐老另一个让大家津津乐道的“传奇”是他的摩托车。
“他是杭州最早开摩托车的,当年电视台还来采访过我爸爸。”说这话的时候,齐老的小儿子齐培一特骄傲。至今他还记得,当年二姐齐培敏在建德插队,父亲有空的时候就会骑车带着他们哥俩去建德,后面还挂着一桶汽油,路太远,怕油不够。
大晚上,只要有人手术台上下不来,一个电话打到他家里,他戴上头盔,突突突开到医院;带着头盔、穿着皮靴,相当洋气。当时,其他医院请他去会诊,开车来接他,他都不要。“你们车子开到这里,我摩托车早就到了。”大儿子齐培坚模仿父亲的语气说。
那个时候因为要去浙江医院、117医院、空疗、海疗会诊,齐老的摩托有交警颁发的“特别通行证”,可以开到西湖景区。
齐老换过好几辆摩托,83岁那年,年纪大了不准上路,儿子们给他买了辆四个轮子的老人专用车。记者在齐老家里看到过一张照片,红的车子,他穿着灰色的圣诞毛衣,跟他同岁的太太坐在后面,两个人都眯着眼在笑。
齐老最爱拍照片,家里的照片特别多,很多连子女们都没有见过,齐老去世之后,才整理出来。A4纸大小的相册,就有20来本,里面密密麻麻全是照片,估计得花上一整天,才能看完。
有一页,是大儿子齐培坚的成长照,2个月、5个月、7个月、洗礼,照片的说明还是英文的,“John,2months old”(两个月大的约翰,约翰应该就是大儿子)。
还有一张,是小儿子齐培一小时候,学校组织去扫墓。齐老开着摩托车在路边候着,给儿子和他的同学拍了一张。记者看了几本,羡慕得不得了。
两兄弟告诉记者,他们很小的时候父亲就会教他们洗照片,吃过晚饭,窗帘一拉、红灯泡点起来,显影水、定影水,捣鼓捣鼓一张照片出来了。
齐老夫妻俩
经常给病人送早饭
追思会结束后,我去了齐老的家。老两口住在南肖埠老小区,四楼,二室一厅,八十多平方米,现在只有老太太和保姆住。吃晚饭的时候,老太太坐在我边上,一个劲儿地往我碗里夹糖醋排骨和面包。那天晚饭,我差不多吃了平常3倍的量。保姆给她倒了一杯开水,她也要递给我。
这样的举动,可能已经是老太太的习惯。齐老的儿子记得,小时候,经常有病人来家里吃饭。齐老那边病房满员,在青春医院工作的母亲,就想办法把病人安排到青春医院来住。因为没有早饭,母亲第二天从家里打了粥,给病人送过去。
齐老生病住院之后,大小便不方便,家里人翻出旧衣服,剪成尿片给他用。保姆看了都不忍心,“补了那么多,哪里还能穿啊。”二女儿在美国,给他买了一打内裤,他都没穿,一直穿着自己打了很多补丁的裤子。外科医生做针线,针脚还是很漂亮的。
厨房洗手台用的肥皂,是丝袜裹起来的一堆肥皂头;卫生间用的纸,以前齐老都要裁成2小张,现在没人裁了;齐老的很多磁带,盒子都是他自己拿硬纸板做的。
老两口的房间外面,有个阳台,朝南。两头是书柜,中间还能放下两张沙发,沙发外面的罩子已经破了,露出里面黄色的海绵。齐老身体还好的时候,老两口经常坐在这里看看书,晒晒太阳。
这些东西,齐老都不准人碰,总说“等我走了,你们爱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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