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岛湖梅峰揽胜。汪黎明摄
浙江在线06月03日讯 水秀甲天下，天下逐秀水。是为千岛湖，是为淳安县。
一湖秀水，一座小城。湖即城，城亦湖。如此别致，即便放眼全球，也并不多见。淳安人对这一湖秀水的浓烈情愫也因此不难理解：“千岛湖就是淳安的根和魂，是几代淳安人的精神家园。”
因湖而名，亦为湖所限。多年来，面对一湖秀水，不少淳安人的内心也相当纠结：水虽然带来优质生态资源，但相比其他地方，淳安的发展也被限制在了一个更严格的生态框架中，在GDP考核的指挥棒下，显得颇多尴尬。
而今，淳安人迎来了一次告别发展两难的契机——去年，“美丽杭州”实验区启动，杭州市取消对淳安GDP等主要经济指标的考核，将考核重点放在了生态保护等方面。
然而，没有了GDP考核，淳安发展真就可以一身轻松了吗？近日，本报记者走进淳安蹲点调研，连日采访见闻让我们深深感受到：取消GDP考核后的淳安非但没有走下发展的考场，反而开始了一场新的“赶考”，核心考题有三道，道道难答。
加和减——
GDP不考核了，但生态保护的要求却更高了
沿着一条三四米宽的小路，我们来到枫树岭镇陈家源村。这里距淳安县城88公里，地处大山环抱之中，放眼望去满目青翠，潺潺溪水穿村而过，清澈见底，对水质要求高的石斑鱼不时可见。村委会主任汪维根告诉我们，去年村里投入60多万元完成截污纳管，家家户户的生活污水都管起来了。
但即便这样的水质，在枫树岭镇党委书记商建军看来，不过“中上水平”。
记者从淳安县环保局了解到，该县对乡镇水质进行单独考核，乡镇断面水质的好与差直接关系到乡镇年度考核的成绩，“出了事就可能被就地免职”。
这种压力感与去年杭州在淳安搞的一项实验息息相关：
2013年，杭州将淳安定为“美丽杭州”唯一的实验区，进行单列考核，考核项目从127项一下子简化到了18项。其中至为关键的是，取消对淳安GDP等多项经济考核指标，仅保留4个和生态经济有关的指标——财政可用资金保障率、高新技术产业增加值增长率、服务业增加值增长率、全县景区化农民旅游产业收入占农村居民人均纯收入比重。与此同时，地表水环境功能区水质稳定达标率、环境空气质量优良率、区域建设用地集约利用综合评价指数等生态保护指标权重都得到空前加强。
淳安县考评办主任鲍永红介绍，过去，淳安和杭州其他县(市区)的考核内容是一样的，结果是优势项目无法体现，短板又疲于奔命忙于应付，发展质量不高，经济指标考核排名靠后还打击了干部的积极性。
而压力在于，“虽然GDP等经济指标不再考核，但我们对生态环境保护的考核并没有放松，反而提出了更高的要求。”淳安县委书记凌志峰告诉记者，今后淳安要达到“污水零直排”目标，难度可想而知，只能以更高的标准要求自己。
这不是一件容易事。事实上，在生态保护上，淳安人一直保持着较高的标准要求。从1995年起，淳安就开始陆续关停有污染的化工、水泥、化肥、电镀等企业。进入本世纪后，湖区码头采砂、网箱养殖也先后被规范和整治，几十年来在湖区采砂的淳安农民也改变了采砂方式，含着眼泪砸沉了多年赖以生存的采砂船，曾是致富模范的养殖户虽然亏本但还是按照规定时间拆除了网箱。
千岛湖每年迎来上千万游客，为了管住游船污染，淳安县采取了一系列措施。1997年，建立景区环境监理站，回收固体垃圾、废油等。2003年以来，实施游船标准化工程，采用免水型环保厕所和生活污水处理装置。2009年又提出实施游船艇生活污水“上岸工程”，完成航区标准化游船和具备改造条件的渔业船舶生活污水设备改造任务，2012年全面完成任务。淳安还在每条游船上安装了有智能化管理控制系统的废水收集装置，要求所有游船将废水运上岸后纳入城市管网统一处理，如果收集装置已满而游船还未上岸就会无法发动。
就在不久前，因为一条游船向湖中倾倒洗菜水和泔水的镜头被媒体曝光，淳安又全面禁止游船直接做饭烧菜，同时对旅游、海事等部门负责人进行了降职、全县通报等处分。
接下来，淳安还将出台政策，通过3年时间、安排23.5亿元资金提高城乡和景区集污纳管覆盖率，提高污染治理水平。对于一年财政收入不过十几亿元的淳安来说，护水的决心可见一斑。
还有植被保护，省里核准的采伐量是38万方，淳安县政府减到27万方后下达指标，实际采伐只有22万方。现在，除去湖面水域面积，淳安的森林覆盖率高达86%。
“最爱千岛湖的是这里的老百姓，可以告诉我们在保护这湖秀水上还有哪些问题，但一定不能怀疑淳安人民对这湖水的深厚感情和保护她的决心。”凌志峰动情地说。
事实印证了淳安人的付出和收获：全县境内84条主要河流，74%已达一类水质，其他都是二类水质，并将逐年提高一类水质比例，直至全部达到一类。污水处理厂出水水质COD(化学需氧量)国家标准A标是50以下，淳安县水质目前基本在10到15之间，甚至更低，千岛湖区域水质的COD在2以下。
快与慢——
经济总体增速可以慢一些，但生态经济发展必须更快更好
取消GDP考核，经济增长速度可以一时慢点下来。但体现生态经济的总量和增长速度不能慢，要走出一条绿色发展之路。
这就是淳安人要回答好的第二道考题。
淳安人已经在破题。得益于这一湖秀水，这些年淳安生态经济阔步向前，以高端旅游产业和高科技产业为主的生态型经济已初具规模，以旅游为主体的现代服务业已经撑起县域经济的半壁江山。成为“美丽杭州”试验区后，淳安再次明确，生态型战略性支撑产业的方向坚定不移！经济发展的GDP发展增速可以下降，但绿色GDP不能下降！
这几年来，高端旅游产业在淳安的发展非常迅速，一个小小的县城集聚了近十家高星级酒店，只占全县酒店总床位三分之一的高星级酒店，收入却占到所有酒店的85%以上。一批旅游综合体项目纷纷落户千岛湖畔，华联进贤湾国际商务度假中心、界首教育综合体、姜家文创主题的综合体等正在加紧建设中；独具特色的房车露营俱乐部等高端休闲旅游项目也开始集聚。
同样湖光山色，而生态经济发达，现在淳安，瑞士洛桑成为了学习榜样，一批生态、高科技企业加快成长。
“一湖秀水，一杯好酒”。千岛湖啤酒有限公司董事长郑晓峰把水比作是啤酒的血液，在他看来，正是因为一湖好水，才让千岛湖啤酒不仅在国内已处于寡头竞争阶段的啤酒行业站住了脚跟，还不断壮大成长。现在的郑晓峰，不仅把“一杯好酒”做得风生水起，还不断延伸产业链和价值链，从啤酒生产制造向休闲文化产业发展。
还有清正生物科技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长陈平华，这几年该公司靠着千岛湖一湖秀水，培育出上好的桑黄产品，市场售价高达每公斤2万元。
一湖好水除了让淳安本土企业受益之外，也吸引了不少大型企业在此落户。
随着杭黄铁路(杭州至黄山)、千黄高速公路(千岛湖至黄山)的相继立项、开工，淳安将纳入杭州一小时经济圈，生态优势将得到进一步凸显。“有千岛湖这么好的资源，我们相信不久的将来这里一定会崛起总部经济和楼宇经济。”县长柴世民充满信心地说。
他的自信也得到了投资者的认同。浙江先芯科技有限公司是2009年落户淳安的企业，选址在千岛湖畔的青溪新城。公司负责人陈贤兴告诉记者，因为千岛湖的水质好、空气好，对于他们这样的高新技术企业来说，可以提高产品的合格率。“我们的质量要求比手机芯片还高，现在产品的合格率已经达到99.76%，再提高难度就很大，但我们相信这里有这么好的空气环境和水资源，还是能实现更高要求的。”据悉，这家高新企业2013年产值2.5亿元，今年有望突破3亿元，公司自主研发的无线通讯模块等产品附加值较高、市场销路很好。
坚守生态经济的淳安，吸引了外地人在此发展，也吸引了淳安人回乡就业。25岁的姜红霞老家在界首乡，之前曾在杭州下沙等地打工，春节过后她回到老家后在先芯科技公司上班，每月有两三千元的收入，还能免费吃住在公司里，对她来说，在淳安工作离家更近，心里更踏实。同样，在深圳工作17年的王凯2008年底回到了家乡，环境美、离家近，对他来说是最直观的感受。“没想到家乡的高科技企业的前途也不错、薪资也不低，个人发展空间也非常大。”
生态经济项目一路绿灯，而不符合千岛湖定位、不利于生态环境保护的产业和项目则被一一请出了淳安。从2003年开始，淳安县发改局每年都发布产业导向目录，而禁止类和限制类越来越多。10年来淳安已经婉拒了超过300亿元的投资项目。
多和少——
经济总量可以少点，但农民收入必须多起来
采访中，一提起农民收入，凌志峰的神情就特别纠结。让他纠结的是：比人均纯收入，淳安农民只有杭州市的一半，全省农民人均纯收入的60%。
悬殊差距的背后，是为了保护千岛湖的一湖秀水，淳安人民几十年来作出的重大牺牲。为了1959年新安江发电厂建设，29万淳安人民背井离乡移民他处；为了下游水质的安全，淳安人民几十年来肩负着保护水源的重任；为了守护这一湖秀水，淳安至今顶着“欠发达县”的帽子；为了这一湖秀水，淳安11.5万劳动力外出务工。全县至今还有8个乡镇的年财政收入不到50万元。
“取消GDP考核，但农民增收绝对不能因此做减法。”凌志峰说。而解决之道是实施“全县景区化”战略，并把全县景区化和城乡统筹有机结合起来。其中，千岛湖环湖绿道建设正是淳安实现景区从县城向乡村延伸的重要抓手。
全长135公里的千岛湖环湖绿道今年晚些时候将全面贯通，还将进一步规划，争取三至五年内达到300公里。千岛湖绿道，就像一条藤，千岛湖四周大大小小的散布的景点、风情小镇、农家乐精品村就像是这条藤上的香甜瓜果，淳安即将迎来丰收的季节。
让游客沿着绿道走走停停，享受自驾游、骑行、垂钓等各种休闲方式，打造名副其实的全县景区化。投入巨资打造这条绿道，更是为了让淳安的农民走上乡村旅游的致富路，让沿岸农民真正因湖而兴，在付出巨大保护的代价之后获得这湖秀水带来的好处和实惠。
把农村按景区打造、把农产品当旅游产品打造，千岛湖沿岸农民已经看到了这湖秀水带来的致富路。农民过去不敢想、城里人和外地人不愿来的偏远地方，因为这条绿道，正在发生悄悄的变化，精品村、农家乐成为了全县景区化的重要节点。全县有农家乐近500户，从业2000余人，有床位8000多个，2013年接待游客265万人次，创收2.85亿元，有的农家乐年收入超过百万元。
富文乡青田村紧挨着千岛湖，如今这里是一个远近闻名的农家乐集聚地。村支书陈长寿自己经营了一家名为“芸芸农庄”的农家乐，他告诉记者，全村有19家农家乐，床位300多张，“还有一批农民在建房的过程中就开始着手准备建成农家乐了”，旺季时一些农家妇女也常常被叫到农家乐打短工。从温州回村里办农家乐的熊先生现在生意不错，他说只要做得好就不怕没订单。
下姜村是四任省委书记的联系点，凤林溪穿村而过，溪水清澈见底。村两委负责人告诉记者，随着淳杨线公路工程进入最后冲击阶段，下姜村的旅游集散地功能将进一步凸显。
下姜村村民已经看到了这种前景，早早地开始动手准备了。记者在下姜村的葡萄园内看到，通过土地流转等方式，总面积600多亩的葡萄园进行统一管理、统一销售，农民们的土地流转后每年每亩可拿到900元，每年还外加保底分红300元。村主任姜祖见介绍说：“村里的富余劳动力可以在葡萄园里干活，男工每天70元，女工每天60元，解决了一部分农民的就业和收入问题。”
旅游也让农家土特产走向了大市场，500多个农产品商标、200多个无公害农产认证、199个无公害基地认证勾勒出千岛湖农产品的轮廓。“野娇娇”在淳安是一个非常响当当的牌子，这个本土品牌2011年被认定为“中国驰名商标”，商标价值评估后高达1.5亿元。“淡水鱼、笋干、梅干菜等淳安土特产是我们的主要产品，带动了11个专业合作社和2000户农户发展。”公司董事长郑国海告诉记者，最多的一户农户每年提供20万元的笋制品。记者在采访时，一笔来自上海的订单刚刚完成，一位上海买家一下子买走了4000多元的土特产。
把风情小镇、精品旅游村、农家乐串联起来，让旅游休闲度假延伸到乡村，把高端旅游市场与乡村旅游结合起来。本着“经济欠发达，但民生不能欠发达”的理念，财政并不富裕的淳安千方百计加大投入，努力改变农村公共配套落后的现状，打开乡村旅游的宽广市场。
值得一提的是，为提高农民收入，淳安还独创了一个考核指标——全县景区化农民旅游产业收入占农村居民人均纯收入的比重。
淳安的发展要立足自己，也离不开财政转移支付和生态补偿等制度性安排的支撑，只有两条腿走路，发展之路才能走得更好、更稳健。让淳安上下感到兴奋的是，真正意义上的生态补偿机制已经来了。根据省政府最近出台的生态补偿政策，对淳安而言，只要林木蓄积率、水质优良率等指标有所提高，就能获得省里的资金支持。比如，对淳安县的出境水水质，按照Ⅰ类占比，省财政每年每个百分点给予120万元补助；对Ⅰ类占比比上年提高的，每提高一个百分点奖励1000万元。这个看似平常的新政策，让淳安人看到了多年生态保护带来的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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