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江南此时已是草长莺飞,红了桃花,绿了杨柳,还有人四处打听着哪里的樱花最好。
每次经过宿舍楼前的那几株光秃秃的小白杨,我总会不自主地停下脚步,瞅着小白杨,替他们发愁:春风呀春风,你什么时候才能吹过玉门关,吹到库车呢?
气温终究是一点一点高了起来,身上的衣服一件一件薄了下去,那几个美丽的姑娘,已经着起了春衫——呀,春天,难道春天真的来么?天空是灰蒙蒙的,伟壮的天山则一直静默地隐在这片灰蒙蒙之后。
不知是谁捎带来“春风已度玉门关”的消息。我看到街边柳树干枯的发辫似乎稍稍丰润了,路旁杏树对着行人笑得更温婉了,小白杨脚下,一点点绿正探头探脑地从坚硬干冷的土里钻出来,好奇地打量着我们这些异乡人。
就在那个静悄悄的晚上,春天一头撞进了库车城里!成千上万的柳叶在清晨的阳光下自自在在地舒展着身子,仿佛美人终于得以舒展皱了几个月的眉头;而杏花已经大片大片占据了春色,占据了人们的眼睛,屋角路边,河畔地头,到处都是她们欢畅的笑靥;一年四季都笔挺地站立着的白杨树,抖擞抖擞筋骨,又自豪地换上了那身绿装;最有趣的新天地南门的那两株不知名的老树,下边的树枝依旧是干枯的,头上却顶了一大片郁郁葱葱的绿,好像戴了一顶硕大艳丽的绿帽子——是的,在库车,我发现绿色无疑配得上“艳丽”这个词。天空依旧是灰蒙蒙的,但已经不再冷清了,你看,这边,那边,一只只风筝在更高的高处俯瞰着大地。哎,你说,他们在那么高的地方,能听到孩子们轻脆的笑声吗?
走!看杏花去吧!杏花、烟雨、江南。但余姚没有赏杏花的好去处,一枝红杏出墙来,红杏枝头春意闹,余姚春天的热闹,是属于桃花、梨花、樱花的。
走在福洋路上,一簇簇鲜艳的红点燃我们的眼神。库车是到处都栽着杏树吧?我怎么就突然见到了那么多的杏花呢?浅粉,粉红,艳红……就是在一朵杏花上,竟也有好几层颜色呢!打了蜡一般的花瓣上,各种粉、各种红一点点晕染开来,更衬着嫩黄花蕊的娇羞。这一枝上怕有几百朵花吧?她们你挨着我我挨着你,挤在一起,叽叽喳喳,热热闹闹,是在说冬天长眠时偶尔做的那个春梦吗?还是在说去年走过树底下那个英俊的小伙子呢?抑或,她们此刻正在议论着我们这群不速之客?我冒冒失失地闯进了她们的世界里,把她们的精魂摄入镜头,存入硬盘,在朋友圈中分享赞叹,直至若干年后的一个春天,在江南,又遇见了满树杏花,我是不是还能分辨她和眼前这朵的前尘旧梦?
库车的春,就和成片成片的杏花一般,热热闹闹,轰轰烈烈,像极了这里的汉子和婆娘,他们吃最大的馕,喝最烈的酒,跳最奔放的舞,而在这个春天里,他们已经迎着清晨微凉的风,开着拖拉机奔向田间地头——是的,那里,有绿,有他们最美好的梦,最甜美的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