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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多岁的藏书楼白天也是黑的 书里的灰尘好像会咬人
2017年10月20日 10:35:14 来源: 都市快报

  “哎呀,你小心点,别动。”为了让我对浙江省内藏有古籍有更清晰的了解,浙江古籍部副主任曹海花特地从办公室搬出几本厚厚的重达数公斤的“珍贵古籍名录”,我赶紧喊停接过。她挺着个大肚子,预产期就在下个月。“没事,我都二胎了,生第一个时遇到古籍普查,没想到这一查,到怀第二个还没查完,踩到了尾巴。”曹海花笑着说。

  谁也没有想到,这场普查持续时间会如此漫长。普查可不是简单地清点数量,而是要将每一册书的资料电子化录入平台系统。光一张著录简表,就需要填写16大项74小项信息,索书号、分类、题名卷数、著者、卷数统计、版本、版式、装帧到每一篇序和跋的核心信息以及哪一页有破损,破损是酸化还是虫蛀,又破损到了什么程度,都要一一记录在案。这些又不是现成信息,全靠普查人员在字里行间和残留痕迹中寻找蛛丝马迹。

  如此枯燥又烦琐,他们却日复一日,用自己的青春和坚持,换来了浙江10年古籍普查的“开花结果”。

  曹海花 周聿丹 古籍不能出库,怀着孩子跟着书跑

  曹海花有时和同事开玩笑:“普查,普查,青春都搭里面了。”同事瞅瞅她肚子,出主意,“对呀,干脆你以后的宝宝也叫‘普查’得了,多有意义。”曹海花一听急了,“那可不行,我老公姓白,这下可好,成‘白普查’了,那还了得。”众人笑得前仰后合。这大概是这群整日埋首于古书堆的人,在枯燥的普查日常中难得的一点笑料了。

  2010年从浙大古籍所博士毕业的曹海花,进入浙图古籍部,先是做图书编目工作,半年后加入了古籍普查工程。4年前,也是在国庆前后,还有几天就到预产期的曹海花,为了核对确认馆藏古籍《重校正唐文粹》(存卷一至七十四)中的一个校跋笔迹,坚持赶往上海图书馆古籍部,寻找剩下26卷的著录。

  和曹海花一样,浙图古籍部80后周聿丹生两胎都遇到了古籍普查。2008年厦大历史系研究生毕业后,周聿丹进入浙图工作。用同事的话说,“她找对象、谈男朋友、结婚、生子,都是在普查生涯中完成的”。2011年,周聿丹儿子出生,去年她又生下了女儿。这长达5年的跨度,正好也是馆内开展大规模集中性对古籍进行普查的关键期。周聿丹怀着孩子,追随馆藏古籍的足迹,奔波各地。

  浙图的古籍分布比较散,除了孤山路分馆,还有曙光路馆舍的地下善本库,以及嘉兴南浔的嘉业堂藏书楼(1951年,藏书家刘承幹将湖州南浔嘉业堂藏书楼及藏书捐赠给浙图,1953年确立为浙图分馆)。按照古籍不能出库的规定,古籍普查也只能遵循一个原则,“人跟着书跑,书在哪,人就在哪。”

  嘉业堂藏书楼的情况更特殊一些,不通电,没有灯,也没有空调,夏、冬两季,在藏书楼上,根本无法待人。因此一年当中可以去嘉业堂做普查的时间,非常短。“大家拧着股劲争分夺秒,否则错过了这个季节,又要等到明年再来了。”周聿丹回忆,“我们一般过去,会待足两三个月,中间没有休息天。”

  普查过程中,需要用到相机、扫描仪,把书影传到网络电子录入平台。但是嘉业堂没有电,也不通网络。周聿丹和同事每天早晨,从宾馆出发前,都会把笔记本电源带足,然后再带上充电台灯。“100年前的藏书楼,哪怕是白天有阳光,室内也是黑漆漆的,你必须开台灯照明。到了下雨天,更是一团黑。”周聿丹说。白天大家忙着普查,把书影拍进相机,把信息登记在纸上,晚上则赶回宾馆,把白天查好的信息和书影一一上传。

  由于长时间在黑暗的藏书楼里,那段时间,周聿丹的近视一下子飙升了200度。“用眼过多大概是古籍室同事的通病吧,很多同事年纪轻轻,40岁一过,就老花了。”

  陈谊

  和同事跑遍浙江每一个县

  1974年出生的安徽皖北人陈谊,原本在江苏一所高校教古典文学,因为对古诗词的热爱,他后来到复旦大学攻读博士,专业是中国古典文献学,方向为版本目录学。从而开始了他和古书的不解之缘。

  2010年初,陈谊博士毕业,那一年,正好浙图徐晓军馆长为了古籍普查工程,前往复旦大学寻觅人才,他恰好参加了陈谊的博士论文答辩。后来,陈谊便以人才引进的方式进入浙图,专门从事古籍普查工作。“读博期间,我发现,虽然教书育人,有让自己思维飞扬的感觉,但我更希望能沉下心来和古人先贤对话。”

  进入古籍部后,陈谊迅速着手开始全省古籍普查的调研工作。“浙江县县藏有古籍,不是在图书馆,就在博物馆。但是县级收藏单位对古籍保护又缺乏认识,或者说,不知道如何下手。”那一年,他和古籍部同事,花了近半年时间,足迹遍及衢州、丽水、台州、温州、绍兴、宁波等地的每一个县。

  陈谊至今记得他第一次来到丽水云和县图书馆调研古籍馆藏情况时的震惊。“云和图书馆有古籍,但谁也不知道这批古书的来历和价值,这些书就破破烂烂地被锁在一间小屋里。”陈谊和同事谢凯到了云和后,云和县图书馆馆长潘丽敏带着他们去开小屋门,“房门打开那一刹那,灰尘扑面而来,我真的呆住了。几千册古书堆在那里,已经爬满了虫卵,(虫子)四处蠕动。”陈谊摆摆手,不愿再回忆当时触目惊心的一幕。

  潘丽敏

  那段时间大家是皮肤科常客

  “不遇良工,宁存故物。”云和县图书馆馆长潘丽敏自2008年接任副馆长以来,一直牢记老馆长的古训。“我知道馆内有一批古书。历代馆长总是交待,你们如果不懂,就不要去碰。所以这么多年,我们也不知道该拿这些书怎么办。”潘丽敏说,2010年搬迁到新馆后,有人也向她提议,书反正都烂成那样了,干脆丢掉算了,“我说那是万万不行的。”

  说起这批3000多册古籍,命运也是坎坷。上世纪60年代,当地民间收藏人把书捐到图书馆,由于历史的原因,待它即将销毁之时,又被辗转藏到了位于县内新华街的老图书馆内(阙家祠堂)。上世纪80年代初期,图书馆工作人员曾花了一年多的时间用糨糊和牛皮纸进行了更换书皮的“保护性”处理,把破败的原书皮去掉,包上了牛皮纸。他们并不知道,这样的做法,不仅导致书签、题写书名、藏书印章等古籍信息丢失,而且牛皮纸有酸蚀性,会对古籍造成二次破坏。此后近40年,这些书堆积尘封在小黑屋里,再也没有人打开过。

  历史的“门”被打开后,“抢救”成了当务之急。馆内没有人懂古籍普查和修复,潘丽敏于是派了两个工作人员去省古籍保护中心学习。哪知,只有高中文化的同事回来后,向她诉苦不迭:“古籍啊,看都不看懂,哪个填哪个,都对不上。”无奈之下,馆长潘丽敏只好亲自带队,于那一年的春节前夕,在杭州浙图曙光馆舍地下善本库学习培训了整整半个月,赶在大年三十除夕前才回到云和。

  实际的“抢救”工程比想象的还要困难和庞大。“第一步是要把书上的虫粉、幼虫和虫卵都去掉,但你不能用刷子,书页已经很脆弱了。只能用干毛笔,逐页逐页轻轻刷,动作要非常小心,不然很可能又二次破坏了。”光是这个动作,潘丽敏带领全馆13个人,3000多册古籍,花了整整9个月时间。

  费事还是其次。最糟糕的是,这些古籍蒙尘太久,一刷动,沉淀数百年的灰尘就漫天飞舞。潘丽敏说:“这些灰尘好像会咬人。哪怕戴了口罩,这个灰尘还是直往你的鼻孔钻。年代久远了,古书难免有各种真菌潜伏。那段时间,同事跑医院皮肤科成了常客,好一点的还只是发痒,有的皮肤敏感的,大片大片起红点,只能不停涂涂药膏坚持到最后。”

  而这一切,仅是10年浙江古籍普查中的一个小小缩影。

  图书馆学家、古籍版本目录学家顾廷龙曾说过,整理古籍者的职责便是“为古人行役”,他们如同守护者,披荆斩棘,留给后人继续汲取民族文化的财富。

  翻开厚达263页的《浙江古籍普查手册》,普查员要求的第一条,就是“开卷有益,书不负人”和“书比人寿,人不负书”。这又何尝不是我们每一个浙江人面对先贤留给我们浩瀚书海时的信念呢?

标签: 潘丽敏;浙江;古籍 责任编辑: 洪慧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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