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半勾留是此湖

2020-06-19 05:20:13 浙江在线 记者 陆遥 沈听雨 通讯员 彭先国

  浙江在线6月19日讯(记者 陆遥 沈听雨 通讯员 彭先国)天下西湖三十六,就中最好是杭州。

  约在孟夏的午后去找潘沧桑,一路沿着南山路徐徐前行。路两旁是郁郁葱葱的法国梧桐,随便走一条小路穿到西湖边,山清水秀,绿树成荫,心旷神怡。

  “讲西湖,我们该从哪里开始呢?”坐在办公室里,潘沧桑抛出了问题。

  的确,西湖能说的故事太多了。她是千百年来文人墨客竞相歌颂的灵感之源;她是获得全球认同的世界文化遗产;她是外地游客心向往之的打卡胜地;她是杭州百姓代代相传的城市记忆……

  西湖之美,不仅在山水,更在于人。你很难想象,没有白居易、苏东坡、章太炎的西湖。这里有中国文化最完整最精粹的风雅。

  “先到馆里看看吧。”潘沧桑带我们走进了西湖博物馆的展厅。

  置身其中的审美共鸣

  一走进西湖博物馆展厅,目光就被巨大的西湖全景沙盘所吸引。

  青山环抱之中,“一湖两塔三岛三堤”的景观尽收眼底,光是在沙盘上看,都觉得美不胜收。抬起头来,巨大的西湖雨丝幕帘营造了烟雨朦胧的唯美意境。

  潘沧桑说:“这是1∶1000的西湖实景沙盘。我们可以先在这里纵览西湖山水,把西湖‘三面云山中涵碧水一面城’的自然地貌与城湖格局尽收眼底。”

  很多人都以为所谓西湖就是一个水体,其实自古以来西湖的概念就包涵了湖体和周边群山的范围,是一个巨大的山水群落。西湖南西北三面古老的群山由于地质运动的作用,由东向西逐级缓缓抬升,重重叠叠、舒展起伏,与环抱其中的西湖湖体,构成绝佳的视域效果。湖中的堤岛,则巧妙地将西湖分割为外西湖、里西湖、北里湖、小南湖、岳湖大小五个部分。

  潘沧桑同时点开显示屏,上面有详细的景点介绍、文化史迹、旅游线路、公共场所等信息。在沙盘周边有4个这样的显示屏,参观者可以通过点击屏幕,直观地感受西湖美景。

  潘沧桑说,西湖是一泓奇特的水,淡妆浓抹总相宜。几乎每个季节里都能感受到它的美。

  不仅有阳春里夹岸相拥的桃柳,夏日里接天连碧的荷花,秋夜中浸透月光的三潭,冬雪后疏影横斜的红梅,更有那烟柳笼纱中的莺啼,细雨迷蒙中的楼台。

  但西湖的美不仅仅停留在风景上,更是一种文化的积淀。当我们登上飞来峰,能看见五代至宋、元时期的200多尊摩崖石刻,流连在六和塔或保俶塔下,能感受到凝聚在这些建筑和雕塑中古人的智慧。孤山南麓的文澜阁,还是我国珍藏《四库全书》的七大书阁之一……

  “人们逛西湖,最大的感受是什么?是一种审美共鸣。西湖作为一个文化湖泊,文化和审美一以贯之的融合。”在潘沧桑看来,西湖的独特魅力和精神内核,便在于此。

  对于她,最难忘的日子莫过于2011年6月24日了。那一天,“杭州西湖文化景观”成功列入《世界遗产名录》。

  “西湖能成为世界文化遗产,最核心的就是它的文化含量,这不是一朝一夕形成的。”潘沧桑介绍,西湖文化景观是中国最早的湖泊类文化遗产,也丰富了世界文化遗产的种类,这个文化含量特别厚重的东方“文化名湖”,自公元9世纪开始就在世界文化交流史上具有广泛的影响力。

  几个世纪以来,人类与西湖形成良性互动,形成了不可分割的文化体;而不断积累的人类活动,又逐步增加了她的文化内涵。

  潘沧桑说,西湖山水是大自然的杰作,但是湖中的堤岛景观格局则是后代人类活动的叠加而成,都是疏浚的产物。而且最神奇的是,这种景观格局的形成,是一种持续了上千年的集体有意识行为,是历代有识之士遵循着中国传统哲学和美学的思想设计而成。

  人与自然的和谐共生

  走出西湖博物馆,沿着南山路西行,潘沧桑带我们来到苏堤。一路湖水与群山紧密相依,群山层叠而舒展,天际线柔和委婉,湖水盈满平静,宛若一幅写意的山水长卷,徐徐铺陈。

  “西湖处处皆是景,为什么选这里?”我们有些不解。

  潘沧桑解释说:“如果将今日西湖景色看作一幅山水画,那苏堤的修筑,便是早早为这幅画作打下了粉本。”

  “你看,从这里向东望,眼前一片豁然开朗,山峦叠嶂,城区聚集,特别清晰。”站在苏堤上,潘沧桑赞叹地说,这片山水是自然风光和人类劳动共同叠加的结晶。

  说起西湖,就绕不开西湖的治理历史。苏堤,正是西湖治理文化的标志。这条横跨西湖南北两岸的长堤,由疏浚挖出的葑草和湖泥堆筑而成,为纪念苏东坡治理西湖的功绩而得名。

  不知不觉走到望山桥,苏堤春晓御碑赫然在目,作为“西湖十景”之首的“苏堤春晓”家喻户晓,而这座碑是当年康熙南巡时钦定十景题名留下的原物,可谓弥足珍贵。一边观赏着石碑,一边听着潘沧桑的讲述,当年苏东坡疏浚西湖时的一幕幕仿佛就在眼前:宋元祐四年(公元1089年),西湖淤塞严重,葑田占湖面大半,春来骤雨成灾,入夏又遇大旱,早稻无法下种,晚稻收成无望。苏东坡看在眼里,急在心头。他向朝廷上奏请求疏浚西湖,并非只为观景,更攸关民生利害。于是,20多万人挖淤泥、除葑草。此后,为解决大量淤泥无处堆放的问题,也为便利百姓出行,横穿西湖南北的长堤横空出世。

  “六桥横绝天汉上,北山始与南屏通。”苏东坡留下的这句诗,足见他对杭州苏堤的情感。

  西湖水域原是与钱塘江相通的浅海湾,后在钱塘江的大量泥沙冲淤下,逐渐变为泻湖。大约在2600年前堵塞了湾口,逐渐变为潟湖。经过上游溪流及雨水长期冲刷,又成为淡水湖泊。西湖与江海阻隔后,其易沼泽化的特性就显露无遗。

  潘沧桑感叹,“若没有历代的人工疏浚治理,西湖恐怕早已湮灭不存。”如今,当我们游走在西湖山水中,处处可见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印记。

  潘沧桑告诉记者,隋唐时期的杭州城由于地下水咸苦,老百姓只能到西湖取水,生活不便。唐德宗建中年间李泌任杭州刺史,在西湖沿湖开凿水口铺设暗渠将西湖水引向人口聚集地,形成六井,同时也在湖东慢慢形成了城市聚落。李泌是第一个开发了杭城的地下引水功能的“老市长”,也奠定了湖东城市的格局。

  此后,唐长庆二年白居易增高堤坝,蓄水灌溉农田,疏浚六井,以利民用;吴越王钱镠置撩湖兵,专事治湖,疏通涌金池,引西湖水通运河;北宋苏东坡除修筑长堤外,还在湖中立三座石塔,严禁湖内种植菱藕,再现西湖秀色……据统计,从唐至清,对西湖的疏浚从不曾间断,其中重要的治理不下20次。

  梳理历史,潘沧桑还发现了一个有意思的现象,不同年代间在杭州主政的官员都有一个共识,即“保护西湖,还湖于民”。

  “从古至今,杭州和西湖的和谐关系从未被打破。”潘沧桑回忆,2001年,西湖综合保护工程正式动工,保护修缮、恢复重建了180多处自然和人文景观,恢复西湖水面0.9平方公里。自2002年开始,杭州实行“西湖免费开放”,迄今已免费开放的公园景点共130余处。“还记得当年的国庆节,杭州市民和外地游客蜂拥而至,游西湖成了最时髦的事,这不正是还湖于民的最佳实践吗?”

  文化基因的沿袭传承

  山环湖,湖映山,看着一派“城湖合璧”的图景,潘沧桑思绪万千。

  西湖,是杭州的根与魂。综观杭州的历史,西湖兴则杭州兴,西湖败则杭州衰。杭州的变迁与西湖的盛衰,紧密相连。

  “早在南宋时期,西湖就已经有了旅游的概念,出现了一些相对固定的游玩景点和路线。”潘沧桑说着,带我们去了当时的“市中心”——南宋御街。

  据《西湖游览志》记载,古时的南宋御街全长约4.2公里,一共使用了一万多块石板铺设。南起皇宫北边的和宁门外,向北经朝天门略向西侧,接着向北段延伸,经今天的众安桥、观桥、到达新庄桥,是南宋皇城达官贵人出行的必经之路。

  “当时的南宋御街是政治中心,商业中心和购物中心,两旁集聚了朝廷中枢机构。”潘沧桑说,不远处的西湖,就是南宋王朝的一座大型皇家园林。南宋王朝在西湖边大建御花园,南有聚景、真珠、南屏,北有集芳、延祥、玉壶,层楼叠阁,藏歌贮舞。

  走在南宋御街,流水绕古街,小桥连老铺,清池围旧宅,仿佛一部南宋史的缩影,一砖一瓦都散发着历史的气息。若不是曾经的儿时记忆,很难想起整治之前这里破败不堪的景象。

  “南宋御街的改造提出了‘城市复兴’的概念,历史街区的保护是要有延续性的,看似破破烂烂的街道具有城市文化的价值,守护着城市的灵魂。设计团队在不动迁任何一户居民的前提下,原地改造所有老旧建筑。”潘沧桑回忆,2009年国庆节,经过改造后的南宋御街开街迎客。光是鼓楼到西湖大道的1公里路,第一个礼拜就吸引了超过100万人前来。如今,南宋御街已经成为杭州城市文化的标签,保留完整的近代历史建筑群是游人沿街欣赏的一道风景。

  如今我们耳熟能详的西湖十景,滥觞于南宋,景名源自南宋画院画家马远、陈清波的西湖画卷题名。康熙多次来到杭州,为西湖的秀丽景色所陶醉。在他的倡导下,“西湖十景”重修园林,题写景名、建造碑亭。乾隆即位后,又为十景亲笔题诗,刻于碑侧。不久前,杭州西湖风景名胜区管委会已启动恢复“双峰插云”景观,弥补西湖十景“十缺一”的遗憾。

  西湖的文化基因和风骨,也在这样的街区和景点恢复中,代代传承,沿袭至今。西湖申遗成功后,从政府到老百姓对西湖做的只有一件事:保护。

  潘沧桑说起了一个故事。当年西湖申遗的主考官、国际古迹遗址理事会(ICOMOS)专家朴素贤在西湖边走了一圈后,立马就明白了历代政府和百姓对西湖的珍爱。她惊叹于城市发展与湖泊保护处理得如此完美,这无疑是历届政府与本地居民共同努力的结果。“原住民本身就是文化景观的构成要素,他们与管理者共同担负着遗产保护的责任。”朴素贤说。

  潘沧桑自豪地说:“当时专家直言,没想到西湖的景色和保护管理,比文本描述的还要好!”

  如今,申遗成功已过九年,城市的面貌日新月异,西湖也变得更美了。漫步湖边,我们不禁感慨,千百年来,正是“亲民”才造就了今天的西湖,成就了今天的杭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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