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医机器人，望舌切脉像模像样

浙江在线12月11日讯（记者 戚祥浩）博大精深的中医，遇上“机器人+”浪潮，会激荡出怎样的火花？

　　传统中医“望闻问切”，如何被转化为可感知、可分析的数字语言？中医强调的“五脏一体、因人施治”，又怎么在算法模型中得以体现？更重要的是，这项融合技术是否能给患者带来更精准、更普惠、更便捷的健康服务？

　　近日，温州市鹿城区滨江街道社区卫生服务中心不仅新引入了一套中医机器人，而且与本土中医机器人研发企业——浙江脉景云联科技有限公司联手开展义诊活动。

医护人员为市民讲解中医机器人评估结果。 记者 金鹏 摄

　　舌诊脉诊，简单却高效

　　“要承载千年岐黄之术，总得有点神器的架势吧？”我脑海里浮现着一幕科幻画面：机械臂缓缓搭上手腕模拟切脉，全息投影分析舌苔厚薄，甚至用古韵腔调念出“君火亢盛，肾水不足”……

　　可当我推开二楼诊室的门，眼前却安静得出奇——没有机械臂，没有炫光屏幕，只有一台形如立式平板的设备静静立在桌上。上方嵌着一枚指甲盖大小的摄像头，旁边放着一个白色“指环”感应器。“看起来似乎有点简单啊。”我忍不住嘀咕。

　　“这已经是第三代了。”正在调试设备的“脉景云联”负责人叶克笑着抬头，“最早那台能自动行走，光硬件就要10多万元。后来我们想技术再先进，如果基层用不起，老百姓见不到，又有什么意义？”

　　他指了指眼前的设备：“现在成本降了90%，但核心功能一点没少。”

　　话音未落，市民黄女士已迫不及待上前扫码体验。屏幕上只有两个选项：“舌诊”“脉诊”。她选了舌诊，对着摄像头张大嘴“啊”了一声。摄像头灯光亮起，“咔”一声轻响。不到一分钟，手机“叮”一声——报告来了：“湿热体质”，附带成因分析：“饮食油腻、情绪急躁”，建议“清热利湿，忌辛辣冷饮”。

　　“哎哟！”她眼睛一亮，“最近确实口苦、口臭，脾气也特别急，动不动就跟我老公发脾气！”她把手机举给旁边排队的大姐看，两人凑在一起逐条对照，连连点头：“太神奇了！”

　　轮到我了。“来，试试脉诊。”叶克示意我坐到设备前的矮凳上。我掏出手机扫码，界面跳转出一张简洁的健康登记表，按照提示逐一录入身高、体重、出生年月等信息。

　　“坐直，放松肩膀，别紧张。”他提醒道，“检测时身体姿态会影响结果。”

　　我深吸一口气，调整坐姿。然后缓缓抬起右手，握住那枚白色“指环”感应器。它表面是细腻的磨砂材质，贴合掌心，微微冰凉。

　　“手掌放稳，别动。”屏幕亮起一行字：“手掌放置完成，正在检测中……”进度条悄然滚动。两分钟后，一份报告推送到我手机。报告显示，我的健康指数为80分，归类为“亚健康”状态；报告对脾、胆、肺等五脏六腑，以及腰椎、胸椎等分别给出具体评分，并围绕津液停聚、气虚、血虚程度等——给出分值，并特别提示：“大肠功能偏弱”。

　　我心头一震，这不正是我时常腹胀的症结吗？点开“原因分析”，两条原因赫然在目：“进食速度过快”“过多摄入生冷食物”。想到自己每天十分钟扒完午饭、冰美式咖啡当水喝，我不由哑然失笑：“它怎么知道的？”

　　“不是‘知道’，是‘测到’。”叶克解释，“人体经络有生物电信号，健康与亚健康状态下，电阻抗、电位差都有规律性变化。我们用高精度传感器捕捉这些信号，再通过10万例真实数据训练的AI模型进行比对，把老中医的技术变成可量化的数据语言。”

　　“准确率呢？”

　　“目前超过80%。”

　　现场检验，诊断基本靠谱

　　“80%准确率？可刚才几个人都是‘亚健康’，是不是太平均了？”一位围观市民质疑。

　　叶克还没回答，省基层名中医、滨江街道社区卫生服务中心主任郑源益接过话：“其实很正常。现代人熬夜、久坐，加上外卖不断，身体早就在‘报警边缘’，只是西医查不出器质性病变。而这，恰恰是中医‘治未病’最该发力的地方。”

　　为验证中医机器人是否靠谱，我们请中医师方旭聪对一位刚做完检测的郑女士再次进行诊断。

　　郑女士面色略显憔悴，说话时眉头微蹙。机器人判定她为“肺脾两虚、阴虚津亏”。

　　方医生问她：“最近睡得好吗？情绪怎么样？”郑女士回答：“总是心烦，胀得慌，饭也吃不下。”

　　方医生三指搭上她手腕，闭目凝神片刻，又仔细看了下舌苔——薄白而干。“机器人抓到了阴虚和津液停聚的大方向，这点与我的判断一致。”方医生坦言，“但它没‘看见’她情绪低落——这些东西还难被传感器完全捕捉。”

　　“怒伤肝，思伤脾，恐伤肾……”郑源益在一旁补充，“中医讲‘形神一体’，情绪本身就是病因。机器能测经络，但暂时还读不懂人心。”

　　当看到我的报告里那套涵盖饮食、穴位按摩、药膳还有中药方的调理方案时，郑源益不禁点头：“这么系统全面的建议，普通门诊很难一次性给到位，这是中医机器人的优势。”

　　他点开“中药方剂”一栏，屏幕上清晰列出：归脾汤、附子理中丸、加味参附汤。“这些都是临床常用、针对脾阳虚的经典方剂。”他说，每个方剂还标注了《重订严氏济生方》《三因极——病症方案》《妇人大全良方》等出处，并非系统凭空生成，而是基于权威典籍与真实医案匹配而来。

　　接着，他又滑到“膳食菜谱”部分，其中一条建议是“食用羊肉以温补脾阳。”

　　“从理论上讲，脾胃虚寒吃羊肉是合理的，”他点头认可，但随即话锋一转，“不过如果三伏天还建议吃羊肉，就存在问题。中医讲究‘因时、因地、因人’，技术可以标准化，但诊疗必须灵活应变。”

　　记者（右）体验中医机器人脉诊。 记者 金鹏 摄

　　不断升级，越来越懂中医

　　膳食建议是否管用、中药方剂是否对症，或许得吃上几天才见分晓。但当我看到“健康操”板块时，被一段内置视频瞬间吸引住了。

　　屏幕上，一位演示者坐在凳子上，先是双脚与肩同宽站立，双手缓缓上举，如托天之势；接着缓慢向前俯身，再向后仰展；随后配合呼吸，左右旋转上体。

　　“这不是在办公室就能做吗？”我下意识地将双手缓缓上举，跟着视频动了起来。双手上举时，肩胛骨微微打开，一股暖意从后背升起；前屈时，腰部肌肉被温柔拉伸，常年僵硬的腰椎仿佛松了一口气；旋转上体那一刻，甚至能感受到一种久违的通畅感。

　　“要是每个久坐办公室的人，每天抽5分钟练上一遍，看腰椎病的门诊量怕是要少一半！”叶克笑着打趣。

　　郑源益在一旁点头：“很多亚健康问题，光靠吃药不行，得动起来。这几个动作专为现代人久坐伤腰而设计，简单但有效。”

　　我停下动作，轻轻活动了下腰背，竟然觉得轻松不少。

　　“我们也在全力以赴升级，要让中医机器人越来越懂中医。”叶克的语气转为笃定。他介绍，公司正与温州数据集团等单位合作，逐步接入中医门诊的真实诊疗数据，“目标是把准确率提升到95%以上。”他补充道：“我们真诚欢迎医生、患者、市民多提意见。”

　　话音刚落，一场即兴讨论随即展开。郑源益率先提出问题：“中医讲究‘同病异治’‘因人制宜’，不同流派对同一病症可能开出不同方案。这种灵活性是中医的精髓，却也是系统建模的难点，该以谁的标准为准？”

　　我试着支招：“或许可以分类建模，比如用户选择‘浙派调养’或‘岭南体质调理’，系统就调用对应的知识库。”

　　一位围观市民则建议：“像‘脾7.8分’这样的量化评分，应该要提供让人信服的依据和标准。”

　　叶克认真记下每一条意见。他坦言，真正的目标不是追求“唯一正确答案”，而是构建一个能兼容流派差异、适应地域特点、并持续学习进化的智能辅助体系，让中医机器人惠及更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