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渔业资源枯竭,每次出海都担心打不到鱼,每次都是在冒险多年来滥捕的恶果,让这一代渔民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
对话休渔期 渔民我们想要怎样的未来
2016年06月29日 04:29:00 来源: 钱江晚报 史春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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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浙江在线6月29日讯(钱江晚报记者 史春波)隔海村,村如其名,它位于浙江东部温岭的一个海岛上,与陆地隔海相望,村民世代靠海为生。

  “快出海了。”渔民颜可青抽着烟,嗓音嘶哑,他挺着滚圆的啤酒肚,看起来一脸疲倦。

  头一天晚上,他喝酒一直到半夜。在两三个月的休渔期,渔民的生活多半单调而难熬。喝酒、打牌成了他们最主要的娱乐项目。

  7月1日,颜可青的船又可以出海了。

  隔海村所在的温岭石塘镇,是浙江渔业重镇、全国著名的渔乡,拥有各类船只1600多艘,常年水产品总产量30万吨。

  14岁就跟着父亲出海,小学文化的颜可青和大海打了30多年交道,见证了东海渔业资源的衰退过程。

  他说,现在对渔民来说,每次出海都是一次冒险。“谁也不知道,这次出去能不能有所收获,能够收获多少。”几十年滥捕的恶果,让这一代渔民陷入彷徨和纠结,进退两难。多年前家门口就能打起满网的鱼现在,每次出海都是一场冒险

  在隔海村,颜可青只是一个普通的渔民。祖祖辈辈都干这个,却从没发过财。

  14岁那年,颜可青就随着父亲出海,开始了海上的冒险之旅。不过,那些年,鱼多得是,不用远涉重洋,在家门口就能打起满网的鱼。

  日子最好过的时候,颜可青一共投资了3艘船。他也见证了渔民最疯狂的一段时日:渔网越来越密,工具越来越先进,捞起的鱼也越来越小。

  慢慢地,他和众多同行不得不面临一个让人惊恐的现实:近海打不到鱼了。经常一网下去,捞起的只是一堆杂草或烂贝壳。

  和其他人一道,颜可青不得不把船越开越远——他是台州第一个拿到证件到韩国海域合法捕鱼的渔民。

  只是,远洋捕捞极其辛苦而且危险。

  工作强度大。捕鱼船起网间隔在6~7个小时,白天黑夜不停歇,船员吃饭、睡觉都没有规律。

  颜可青的朋友拍过一段录像:冬天的雪夜,几个船员分散坐在甲板上,刚起网,船上堆满了泛着银光的各种鱼类,船员们穿着雨衣、戴着橘红色的手套忙着拣鱼,苍茫夜色里,船上静悄悄的,只听见雪花飘落沙沙作响。顺利起网还好,如果网子破了,补网、重新布网又会花上大量时间。

  捕捞船在海上一待就差不多半年,船员经常连春节都没法上岸。船上生活条件非常艰苦,船员的卧室是木板搭成的极狭窄的上下铺,矮得没法坐直,窄得难以转身。

  还有喝水的问题。颜可青现在经营一艘冷冻船,出远洋前,他会买七八十吨水存在舱里,可供一船人用一两个月。储水的铁皮缸长满了铁锈,时日久了,水浑浊得“像酱油一样”,但没有别的选择,只能喝这个。

  最可怕的,是海洋不可测的“脾气”。“有时候一个巨浪打过来,船就沉了,连个尸体都找不到。”

  这样的情景,颜可青不知遇到过多少回,“有一次,一个六七米的大浪,差点把船打翻。我给老婆打电话,差点哭了。”

  现在,摆在渔民面前的就是这样的一个“悖论”:出一趟远洋成本高风险大,却又不得不出去,“不冒险,那就活不下去了。现在做渔民的,谁不是在赌命?”到境外捕鱼,遭遇韩国海警粗暴对待因打跨国官司上了央视

  在与记者的聊天中,颜可青经常把“尊严”这个词挂在嘴边。实际上,为了口中的“尊严”,他还成了新闻人物,也因此被其他渔民称为“傻子”。

  那是一场在韩国打的官司。

  国内近海渔业资源衰退,让很多渔民无奈选择去韩国海域捕鱼,双方的摩擦和争端时有发生。

  2012年1月17日,颜可青作为股东之一、编号为“浙台渔运32066”的围网运输船遇到了巡逻的韩国海警,13名船员被打伤,3人昏迷。

  之后,韩方对该船进行了罚款,金额高达8000万韩元,折合人民币约43万元,罪名有两项:暴力抗法、违规作业。

  颜可青赶到韩国,借钱交了罚款,把船员和被扣船只接了回来,又自掏腰包付了医药费。

  说到这件事,一直沉默的颜可青却突然说,“我要为中国渔民争口气。就算官司打输了,至少让他们知道,我们也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颜可青因此成了和韩国警方打官司的第一个中国渔民,他还因此成了央视《新闻周刊》的“本周人物”。

  在一年多时间里,他和他的团队艰难地在中韩两地来回奔波,官司一直打到韩国最高法院。

  最终,还是败诉了。

  有人说他是“英雄”,有人说他“傻”,但很少有人知道,这场官司,他花费了100多万元。渔船因为无人打理,损失更大。

  官司失败后,颜可青卖掉了两条拖网船。他觉得,打鱼已经赚不到钱了。对“史上最严护鱼行动”他说:越早越好啊

  因为休渔,颜可青已经休息了差不多两个月。他是如此地盼望7月1日的到来,根据休渔制度,到那天围网船就可以出海。

  每年休渔期结束,渔民都充满期待,“要是海里的鱼能恢复到从前那样多,就好了。”

  实际上,对于整年奔波在海上的渔民来说,休渔期的这两三个月,是难得的休整期,只有在这个月,他们才能过上“正常人”的生活。

  颜可青尽可能地陪着妻子和女儿,享受难得的天伦之乐。“在茫茫大海上,想女儿了只能打卫星电话,一个月电话费就要1000多块。”

  原本安静的渔村,在这个月里也迎来了一年中最热闹的时光。不过,因为行业不景气,这两年,渔民明显没有过去爱“折腾”了。

  “以前一上岸就是狂欢,唱歌喝酒,镇上的KTV生意红火。”颜可青说,那时好赚钱,现在大家的日子都过得紧巴巴的,没多少闲钱去玩了。

  除了喝酒,渔民最爱的是打牌。“前几年,打一局牌下注都是三百五百的,现在只能‘小搞搞’了。”

  说起休渔制度,前几天和朋友吃饭时,颜可青还发起了一场讨论。

  韩国的捕鱼期统一从每年10月16日开始,至次年4月15日结束,休渔期长达6个月。我国则是这样规定的:拖网船休渔期是6月1日至9月15日,围网船休渔期是5月1日至6月30日,拖虾船的休渔期是6月1日至7月31日。

  这意味着,东海真正的平静,只有6月一个月。

  不同的渔船不同的休渔时间,给了不法渔船钻空子的机会,也加大了执法难度。

  “比如说,7月1日围网船可以捕了,有些拖网船和拖虾船也混进来,海上乱成一锅粥,查起来很难。”他说,等海鲜运到码头进了市场,怎么查是什么船捞起来的?

  朋友们笑他多虑,“这么多年了,能改得过来吗?”

  今年全省实施最严厉的幼鱼保护行动,引起社会各界关注,也让颜可青觉得安慰。但偶尔,他还是不免要感叹几句,“要是早几年行动,就更好了。”

  他们想要的,是怎样的未来彷徨:高成本低利润,进退两难

  渔民们最清楚现在的渔业资源现状,多年滥捕的恶果,让这个风险程度最高的“冒险者”群体,正面临着进退两难的境地。

  昨天,颜可青开始联系船工准备开工。在他的一艘冷冻船上,要三十来名船工,工资最低的每月就要五六千,最高的要上万元。

  高昂的人工成本,加上柴油费用等等,颜可青的冷冻船利润微薄。“现在很多渔民都是在硬撑,希望什么时候能碰上好运气,也希望政府能出台更有利的政策。”

  也有些人撑不下去。颜可青有好几个朋友,捕不到鱼,又要还贷款,只能把船卖了去给别人打工。

  “这一年还好点,柴油价格低,要是油价再涨起来,撑不下去的人更多。”他说。

  鱼还要不要继续打?船要不要卖掉?

  颜可青说,所有的渔民都没什么文化,年纪大了,就算去打工也没人要。船不卖,每天养着就要亏钱;船要卖,价格高了没人要,太低又不甘心。

  “太纠结了。”颜可青说。“有个朋友,1000多万元买来的渔船,现在只能卖一半的价钱。”未来:旅游开发会是一条出路吗

  颜可青曾想转行,他尝试做水产批发,但性格直爽的他很快发现自己不是做生意的料,“跟每个人都要讨价还价,根本做不来。”

  实际上,因为渔业不景气,对于渔业重镇石塘的出路,当地已经在布局转型。

  现在看起来,休闲旅游开发是一条不错的路子。今年2月4日,项目总投资120亿元~150亿元的温岭市石塘半岛综合文化旅游及商业项目框架协议正式签约。这个项目的定位是“集文化旅游、商务会议、休闲度假、养生保健、海域特色餐饮为一体的生态化、国际化的旅游文化综合体”。

  “项目完成后,能够吸纳大部分渔民就业,比如发展渔家乐,渔民们既能继续从事老本行,又不用到远洋冒险了。”当地政府人士这样说。

  隔海村也想搭上这辆顺风车,毕竟处于海岛的村子具有天然的地理优势。但对于一个缺乏资金的村子来说,想要白手起家,一切又显得困难重重。

  “我们村当然也想开发旅游,像海钓啊,民宿啊,但首先需要大量资金,现在连造座连通陆地的桥也十分困难。”颜可青说。

  沿海渔村的未来在哪里?希望不用彷徨太久。


标签: 休渔期;渔民 责任编辑: 石潇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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