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宣传 | 逐海知螺味

　　随着休渔谢洋的开启，船回港，网封存，但海边人餐桌上依然少不了小海鲜，各色各样的海螺尤受欢迎。

　　辛辣下饭的辣螺、微甜脆感的黄泥螺、鲜美爽口的芝麻螺、肥美多汁的香螺……每一种都让人爱不释口。

　　当年舟山商帮闯荡上海，总有黄泥螺和螺酱相伴，螺味里蕴藏着他们对家的思念；如今远行的舟山人，也总喜欢点一道螺味来回味家乡的滋味。小小的螺壳里，何以承载大大的乡愁？

　　一

　　“三月三，螺上山。”在浙江舟山，流传着这样一句古老的谚语，每到农历三月初三，万物复苏，原本在冰冷礁石下蛰伏的海螺，也感受到了春天的召唤，纷纷从石缝中探出头来。

　　海螺很小，胜在种类多。据不完全统计，世界已知的海螺有7万多种。在浙江海域，能叫得上名来的海螺可达数十种，宋《宝庆四明志》就记载有香螺、刺螺、辣螺、拳螺、剑螺、丁螺、斑螺、鹦鹉螺等多个品种。

　　在舟山，尤以辣螺、芝麻螺、泥螺、拳螺等最为常见。宋人傅肱在《蟹谱》里就曾提到：“海中有小螺，以其味辛，谓之辣螺。”拳螺，成人拳头大小，外表粗糙丑陋，但胜在螺肉硕大且鲜美。清代徐珂《清稗类钞》中记载的荣螺，即为拳螺：“荣螺，为软体动物，亦作蝾螺，形似拳，故又名拳螺，壳甚厚……肉味颇美。”

　　在海岛还流传着海螺姑娘的动人传说。勤劳善良的海螺姑娘原身为金色海螺，偷偷为心仪的渔民小伙洗衣做饭，直至被海神娘娘发现而受罚。小伙以真诚之心感动海神，两人终得良缘。这一故事原型可以追溯至西晋束皙的《发蒙记》，并在我国沿海各地演绎出不同版本。上世纪六十年代，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将其拍摄成剪纸动画片《金色的海螺》，成为许多人童年的美好回忆。

　　踏浪赶海，是许多海边人的童年记忆。退潮前两小时，或者退潮后的一小时，拎上小桶向着海岸走去，翻开一块块石头，总能看见一个个新奇的世界：喜欢淡水的芝麻螺、潜伏在藤壶和蛎黄堆里的辣螺……赶海的乐趣就像开盲盒，出发前你不知道能淘到点什么，但在找寻中总能发现一些小惊喜。

　　历经辛苦，才能淘得美味。海螺不仅满足了人们的味蕾，更让人们在寻找和品尝的过程中，感受到大自然的神奇与美妙。

　　二

　　宋人洪迈《夷坚志》录有一则“虞一杀螺”的故事。早在宋代，沿海渔人就懂得取海螺为食。螺的品种多，吃螺历史久，做法自然也多。

　　白灼、上汤，是舟山人吃螺的首选做法。无论是小鲍螺、芝麻螺还是马蹄螺，洗干净后，倒入雪里蕻的卤水汆熟，用筷子夹起一颗，在螺尖轻轻一吸，入口一抿，随意一嘬，“突”的一声，肥厚的螺肉便落在舌尖了，那股子爽利通透，无以言表，吃的就是一个原汁原味和爽口鲜美。

　　爆炒或炖蛋，能品尝出海螺的另一番风味，更是海边人家宴客的家常做法。从混杂的碎壳中吸吮出嫩小的螺肉来，既考验舌尖技术，又考验食客的耐心，二者缺一不可。

　　在海边人家心中，腌渍的美味无可替代，螺肉在盐分的浸润下，鲜味被巧妙地激发出来，每一口都仿佛带着海洋的清新与咸鲜，让人不禁沉醉其中，也成为了不少离乡的海边人心中难以忘怀的味道。

　　以泥螺为例，须先将黏液清洗干净，待吐尽泥沙后，再加入适当的盐水和黄酒或白酒入坛，腌制半月左右即可食用。《闽中海错疏》中对泥螺的描述十分生动：“壳似螺而薄，肉如蜗牛而短，多涎有膏。”经过半个月的等待，壳薄肉嫩的泥螺口感更为爽脆，与酒的香醇完美融合，每一口都是层次丰富的味觉享受。

　　而对于不少“口重”的人，则更青睐辛辣爽口的螺酱。新鲜的辣螺经过敲螺、洗螺、腌制，短则两三天，长则一周，一罐咸鲜下饭的螺酱便制作完成。螺酱的汁液浓稠，用来蘸海蜇也是风味绝佳。嫩滑的肉质和鲜辣的口感让苏东坡也推崇倍至，他在《杭州故人信至齐安》文中有说：“轻圆白晒荔，脆酽红螺酱。”足见其对螺酱的喜爱。

　　海螺海风共缠绵，编织出了海边人的舌尖记忆，也成为了浙东沿海世代传承的渔家“珍馐”。

　　三

　　海螺的鲜香浸润着沿海人民的情感与记忆，它不仅是餐桌上的一道佳肴，更是海边人心中的一份情怀。

　　海螺之忆，承载的是年少的自己。舟山位于东海之滨，舟山渔场是世界四大渔场之一，平均最高潮位和最低潮位之间的海岸上存在极为丰富的生物资源。在常见的贝壳类里面，又以螺的品种居多。父亲出海捕鱼，母亲岸边织网，小孩背上小背篓赶海拾螺的场景，是无数海边人的集体记忆。童年时光里，船的马达声惊动了敏感的黄螺，它们像乌龟似的一缩脖子，一排排掉了下来；家里来了客人，得到妈妈命令，穿上套鞋便快步跑到海边捡上一盆螺，感受在海边肆意奔跑的自由。

　　海螺之意，品尝的是生活的惬意。海螺之所以受欢迎，在于它的“适配”。它是独自一人就餐时的下饭菜，是宴请宾客时的下酒菜，是每年夏天海边大排档亲友相聚时，必不可少的家常菜。小小海螺，上得了平常百姓家餐桌，也登得上大雅之席，它见证了海边人家的生活，看惯了生活中热腾腾的烟火气息。海螺里，藏的是海边人家的生活态度。

　　海螺之味，追求的是无限的乡愁。可以长时间保存的螺酱，是游子出门时的必备品。一个玻璃罐，装满了螺酱，也装满了父母的牵挂。远方的城市，少了熟悉的海味，缺了熟悉的乡音。乡愁生根发芽，好在打开冰箱还有螺酱。早起一碗泡饭，加几颗冰凉凉的黄泥螺，清嫩鲜脆，伴一股黄酒的幽香，味蕾和脾胃都得到了满足；到家没有胃口时，尝一点螺酱，也能得到些许慰藉。海螺承载的，不仅仅是食物的美味，更是对家乡、亲人的思念。

　　海螺上回旋百变的螺纹，螺酱里百转千回的口感。在小小的海螺里，听得到大海的呼唤，感受得到海边人家的情感希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