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宣传丨探源“江南”

　　在中国，或许没有哪个地理名词，能如“江南”这样惹人遐想：江南可以是杏花烟雨中的水乡古镇，可以是匠心独运的明清园林，也可以是樯帆如林的隋唐运河……你或许想不到，“江南”的种子，早在7000年前就已悄然种下。

　　在浙江嘉兴城南一个三河环绕的地方，“沉睡”着一方新石器时代的古文化遗址——马家浜遗址。1959年，春暖花开、草长莺飞的一天，老农的一锄挥落，让沉睡7000年的文明瑰宝得以来到世人面前。

　　“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江南。”狭义的江南，或者说江南的核心区域，一般是指长江下游的太湖流域。在这片湖泽平原上，马家浜人刀耕火种、繁衍生息，开启了江南地区人类历史的序幕。

　　一

　　马家浜是一条小河的名字。相较于那些名川大河，长仅200多米的马家浜在水网密布的杭嘉湖平原上毫不起眼，如果不是1959年的一个“意外”，它几乎不会引起人们的更多关注。

　　当年初，当地冬闲时的村民在农田中发现了较多动物骨骼和古代人类活动的遗物。同年3月，考古队对遗址进行抢救性发掘。发掘面积虽然不大，但发现成果远超世人的想象：

　　遗址中，有墓葬、房屋遗迹、骨器、石器、陶器、玉器等，以及人类、动物的遗骸。一种与黄河流域截然不同的文化面貌出现，引起了国内外考古界的关注。

　　而在这之前的1956年，就有农民在桐乡罗家角村附近挖出大量文物，有兽骨、陶片甚至猪獠牙饰品。根据测年数据，罗家角遗址最早可追溯至约7000年前。经考证，马家浜与罗家角属于同一考古学文化，这也是“马家浜文化七千年”说法的由来。

　　《史记·货殖列传》记载：“楚越之地，地广人稀，饭稻羹鱼，或火耕而水耨，果陏蠃蛤，不待贾而足。”意思是说，长江流域及江南地区以稻米为饭，以鱼为羹。这和7000年前太湖流域先民们的饮食方式一脉相承。当时，江南地区的平均气温较高，森林茂盛、水网密布，肥沃的土地上物产丰饶，先民们打磨石头工具，搭建房屋，开垦田地，捕鱼打猎，创造出独特的农耕文化和渔猎文化，这里也成为了江南鱼米之乡的雏形。

　　在这片富庶的土地上，一代代先民用自己的方式赓续着文化基因，才最终形成今天的“江南”——一方活力无限的人间乐土、一处诗承千载的文化圣地、一个令人神往的审美符号。时任浙江省委书记的习近平同志在《浙江文化研究工程成果文库总序》中这样写道：

　　“浙江文化中富于创造力的基因，早早地出现在其历史的源头。在浙江新石器时代最为著名的跨湖桥、河姆渡、马家浜和良渚的考古文化中，浙江先民们都以不同凡响的作为，在中华民族的文明之源留下了创造和进步的印记。”

　　二

　　早前，学界曾就太湖流域新石器时代文化序列问题发生过激烈争论。其中就包括，马家浜文化究竟是江淮地区史前文化的一个分支，还是一个独立的文化类型。直到1977年，考古学界泰斗夏鼐先生提议将长江南北两种史前文化分别命名为“大汶口文化”和“马家浜文化”，马家浜才得以“正名”，成为一个独立的史前文化代表。

　　浙江拥有百万年人类史、一万年文化史和五千多年文明史，上山、跨湖桥、河姆渡、马家浜、良渚、钱山漾等考古学文化群星闪耀。那么，马家浜在这个版图中扮演着怎样的角色？又承载着怎样的意义？

　　学界将马家浜这处太湖流域年代最早的新石器文化遗存称为“江南文化之源”。从1936年施昕更等发现良渚遗址后，长江下游地区的新石器时代考古工作一路“小步快跑”，在湖州吴兴、嘉兴马家浜、上海青浦等地，陆续发现新石器时代文化遗址，由马家浜始，一幅史前“江南”文化画卷渐渐铺陈开来。

　　有专家认为，曾经生活在钱塘江上游的先民们，随着气候等条件的变化，逐渐走向下游平原。在马家浜文化中，既有上山、跨湖桥、河姆渡的“影子”，又有北方文化的因子，不同史前文化在此“跨区域”交流。比如，有专家就指出，马家浜文化对实证中华五千多年文明史的良渚文化产生了重要影响。因此，马家浜文化也可以说是一个“枢纽”般的存在。

　　马家浜文化的发掘，还有一个重要意义，就是实证“长江流域也是中华文明摇篮之一”。把视野放大，与马家浜文化同一时期的中华大地上，史前文化如满天星斗般璀璨。而马家浜文化与北辛文化、大溪文化、河姆渡文化、仰韶文化等都有过交流“碰撞”，或贸易、或迁徙、或战争，在不断融合中丰富着文化的质感，开放包容的特质也成为江南文化源远流长的密码。

　　此外，马家浜文化遗址出土的骨器、陶罐上，刻有生动形象的纹饰，从中可以窥见先民的精神生活和美学观念；由此出土的玉玦、玉璜等玉器，也反映了玉文化的启蒙。

　　三

　　今年的政府工作报告提出，推进文化遗产系统性保护，提升文物、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利用和考古研究水平。

　　其实，人们对于马家浜文化的发掘与研究从未停止。2009年，马家浜遗址第二次发掘，发现新石器时代墓葬80座，获取大量动物遗存标本。同年，马家浜考古遗址公园正式规划建设，并于2021年对外开放。遗址公园里，树立着金庸先生题写的“江南文化之源”碑，一片片生机盎然的稻田，诉说着数千年的故事。

　　以禾为笔、以地为纸，从远古先民手中接过稻作文化历史长卷，今时今日的我们，该怎样书写新的故事？笔者有三点想法。

　　为江南文化探源。目前，关于马家浜文化的源头、良渚文化对其传承与嬗变、南北文化融合交流等问题，尚有不少待考证之处。考古学家牟永抗先生在回忆文章中写道：“整个冬季凛冽的太湖北风，丝毫没有减弱伙伴们的发掘热情。”接过文明探源的接力棒，浙江考古人仍需秉持实事求是的态度，孜孜以求追寻、叩问来自远古的答案。

　　让启明星更闪亮。在知名度上，马家浜确实稍逊于良渚、河姆渡、上山等文化遗址，有人称其为“被遗忘的鲜花”。在文化保护传承利用方面，更需思考的是，如何找到史前文化与现代文明的连接点，通过文旅、文艺、产业等方式进行标识打造、系统传播，推动马家浜成为江南文化重要地标，让启明星更加闪耀。

　　与世界文明对话。考古界有一金句：“要以地球村的眼光来做中国考古学的研究。”放眼全球，埃及的尼罗河流域、西亚的两河流域等，在7000年前都孕育了古老的文化，被称为“人类文明的重要发源地”。马家浜文化作为一域文化之源，应积极参与到世界文明交流互鉴中，用好“良渚论坛”等高端国际交流平台，让世界进一步了解史前江南文化的魅力。

　　穿越7000年，江南故事在一粒粒稻米中、在桨声欸乃中、在陶罐纹刻中徐徐讲述。江南新故事，又将留给后人怎样的记忆，我们静静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