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浙江温州到山西忻州,长长的2000多公里。路的这端,是大量民间游资;路的那端,是丰富的煤炭资源,两者的结合,将撞击出怎样的火花?
为探寻所谓“温州炒煤团”真相,记者来到山西原平市的两个小镇……
“温州炒煤团”山西追踪
太原:沙尘暴中,温州人忧心忡忡;矿难频仍,国家严命五类矿井停产、四类矿井取缔——温州人开采的煤矿,大多赫然在列。
从上海到太原,最大的变化是颜色。4月的上海绿意葱茏、繁花似锦,但在太原,除了黄色的土地和灰色的天空,仅有几抹淡淡的绿色。
作为资源大省山西的首府,太原是个很平民化的城市,人们安居乐业,虽然居民平均收入不高,但人们的脸上荡漾着一种满足。但太原却不乏高昂的房价及奢华的娱乐场所。
“你去看看,这个中部省份有多少宝马、奔驰等名车?”在太原呆了将近两年的原平人刘彦香,把这种“气派”归结为外地人增多。她说:“太原的外地商人特别多,服装市场、眼镜市场、皮革市场,都是温州人开的,海鲜酒楼是广东人的。外地人把太原的物价提高了。”
到太原的五星级酒店国贸大厦去看看,那里停满了各种高级轿车,有保时捷跑车,也有加长林肯房车。
“这些车大多是温州炒煤团的。他们在煤炭上可发了大财。”刘彦香说。
4月20日上午,沙尘暴袭击了这个古城。满天遍野的沙尘裹挟着各种垃圾,呼啸着奔袭。路上看不到一个行人,只有汽车按着喇叭飞驰而过。
许方楷坐在天隆仓大厦客房里,看着窗外漫天黄尘,幽幽地说:“但愿这场沙尘暴早点结束。”
许是山西省中小矿山井巷企业联合会秘书长。在他心中,还有另外一场风暴需要停止。
由于矿难频繁发生,一场涉及全国范围的煤矿安全大整顿正在进行之中。3月22日,国家安全生产监管总局局长李毅中表示,5类矿井需要停产,4类矿井将被取缔。而温州人开采的煤矿中,很多属于要停产和取缔的矿井。
轩岗镇:热闹的运煤生意,因为煤矿停产整顿而萧条;温州人来了,“他们胆子大,一投资就是几千万,赚翻了!”
从太原一直向北,到达山西原平市轩岗镇,景致由淡淡的绿色变为黄色灰色,最终成了黑色。风轻轻一刮,便卷起沙土和煤尘,把道路、建筑、树木、甚至是人们的脸,都覆盖在黑色之中。
轩岗镇算是华北的一个大集镇。有一条贯穿东西的商业街,人流汹涌,卖水果的、卖猪肉的摊位一个接着一个,还有几个大型百货商场;与商业街交叉的是一条坑坑洼洼的公路,络绎不绝地穿梭着客车和货车。这是一个因煤炭而兴的集镇,该镇虽然不盛产煤炭,但地处交通要道,便成为一个商贸集镇。
“这两年比以前繁华多了。”当地煤运个体户刘凤林说。
几年前的煤炭市场和现在不可同日而语。以前,每吨煤20元都没人要。由于利润低,效益差,煤炭没有给当地带来多少财富。
这两年,煤炭价格高企,这个处于交通要道的小镇繁华起来。2003年,刘凤林举全家之力花11万元买了一辆货运车,从事煤炭运输,并目睹了温州商人投资煤矿带来的变化。
“以前这里也有很多小煤矿,大多是小打小闹的私挖滥采。”刘凤林说,小煤矿投资只需几万元,随便挖一个洞,请几个工人就可开采。这样的煤矿年产量很小,危险系数很大。由于设备落后,对环境的破坏很大。
温州人来了,状况有所改变。“温州人的胆子比本地人大,一来就投资几千万,购买好的设备开采。虽然投资风险大,但回报也高。”煤炭生意红火,也让刘凤林生意不断,一天可赚上千元。“收益最高的还是温州老板,他们赚翻了”,他亲眼看到一位温州老板一年之后就买起了豪华轿车。
“往常,路上尽是来来往往的运煤车,扬起的灰尘让人睁不开眼”。现在,正是停产整顿时期,刘凤林的生意明显冷清很多。实在没有生意,他还兼运建筑材料。公路两旁,三三两两地站着黑脸膛的矿工,等着矿主来招工。
一阵风吹来,卷起了风沙,把他们的眼睛吹得闭了起来。
长梁沟镇:山里都是乌黑的煤炭。“前几年,当地人开的煤矿,赚得少。现在煤价高了,钱全给温州人赚了”
煤矿在深山里。
长梁沟镇是个煤炭资源相对集中的地方。从轩岗镇通往长梁沟镇的山路颠簸不堪。短短的10多公里,开车进去花了半个多小时。
过了长梁沟镇,便可看到一座座山。“山下都是乌黑的煤炭,那可是钱哪!你看,那座山上黑色的一片就是煤。”循着刘凤林指的方向,记者看到,有的山体裸露出一片片黑色的煤层,远远望去,好似一座包上黄色沙土的煤山,高高地矗立着。
长梁沟镇位于忻州市西北,属于云中山脉北端,分布着大量的煤炭资源,吸引着投资敏感的温州人。
徐保兵原是温州人投资的大万梁煤矿的矿工,山东枣庄人。由于大万梁煤矿已被转卖,这位憨厚的汉子到邻近煤矿挖煤。这段时间的停产整顿,让他处在半停半工的状态。
在徐保兵眼里,温州人代表着机会。他说:“我真佩服温州人,哪里有机会,哪里就有他们。前几年,当地人开的煤矿,赚得少。现在煤价高了,钱全给温州人赚了。”
做了10来年矿工的徐保兵,很直观地感受到煤炭市场冷暖。“前几年,煤炭生意不怎么样,我们工资也低,现在,市场好了,我们收入也多了。”停产整顿前,他每月工资在2000多元,他自豪地说:“我要是洗好澡,换上衣服,看起来和你们差不多。”
停产整顿也考验着温州人的神经。
在徐保兵工作过的大万梁煤矿,温州矿主早已把煤矿易手,听说“价格在3000万元以上”。徐保兵感慨:“就这么一转手,老板就获利1000多万元。”
而对另一位温州来的徐矿主来说,却像是陷入一个沼泽,除了等待生产许可证,他几乎无计可施。
去年年底,徐矿主联合其他9位商人集资500多万在长梁沟镇投资一个煤矿。没几个月,就遭遇停产整顿。徐矿主面临两难:停产吧,投资难以收回,加上矿井维护费用,损失很大;偷产吧,万一出了事故,就可能坐牢。
“真难啊,卖也卖不得,动也动不了。”对他来说,既不能卖了煤矿把投资打水漂,又没有资金继续投入等到恢复生产。徐矿主惟一的希望,是等待生产许可证申请下来,虽然已经托人在疏通关系,但他仍没有任何信心。“听说到4月底有600家煤矿可批下来,可温州人的煤矿却只有几十家。”
和许方楷一样,徐矿主也在等待着。
忻州和长治:当地政府要求企业进行巨额资金投入来“封杀”小而散的温州资本,真的能把温州人赶出山西吗
在一些温州投资商看来,这个春天有些冷。有位不愿透露姓名的温州商人,隐隐感觉到当地政府无形的压力以及官员们异样的眼光,他猜测:“这次将有很多温州人会被赶出山西。”他甚至举例:为什么在4月底取得安全生产许可证的600家煤炭企业中,温州投资的煤矿只不到60家?
一家全国性媒体曾报道了山西省长治县封杀“温州炒煤团”的经验,标题醒目:山西封杀温州炒煤团。这种“长治县模式”是利用公开竞标对煤企改制,并要求企业投入巨资技术改造。
长治县招商局局长申文奇说:“那些‘温州炒煤团’难以投入也不愿这样投入。这样就封杀‘温州炒煤团’的短期行为,成功走出煤炭资源掠夺性开采怪圈。”
忻州市委宣传部新闻处处长张美明也说:“温州人都是小老板,承包的都是分散、零星、不成规模的小煤矿,无法承受这样的投资。我们欢迎外地资本到山西开发煤矿,但欢迎的是大资本。”
一直以小型资本灵活投资著称的温州资本,是否真的遇到了难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