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山西而言,温州炒煤团的出现是一次挑战亦是一次难得的机遇,现在,山西面临的是,政策如何有效引导突然涌入的数十亿温州民间资本,借其力,推动山西的煤炭市场化进程。
山西省即将关闭产能9万吨以下煤矿,已投资的温商一筹莫展
温州人的到来令荒废了十多年的高豹湾煤矿起死回生
无处不在的温州投资客
谁在忧心忡忡?
4月20日,一场沙尘暴突然袭击山西,在古城太原上空,由上海飞来的班机降落时出现颠簸,一名30多岁的男子心绪不宁地望着舱外,此时的上海春意盎然,这里放眼却是焦灼的黄土。
男子告诉记者,他是一名在晋温州煤商,在这条航线上,操温州口音的大多与煤有关。近两年,国内能源危机显现,精明的温商涌向山西,一个通行的说法是,温州煤商控制了山西省60%的中小煤矿,煤炭年产量8000万吨,占山西省煤炭年总产量的1/5,全国的1/20。
有关初步统计称,在晋温州煤商有500多人,但记者调查得知,实际可能有2000人左右。在山西省任何一个产煤县市,基本上都活跃着温州煤商的身影,不少地区,随手拦下一辆高级轿车,坐着的十有八九都是温州煤商,对此,不少山西人心情颇为复杂。
半年来,围绕温州“炒煤团”的诸多争议持续升温,男子言语谨慎,他说自己原本做服装生意,2003年下半年,一名在山西经商的朋友回家劝他一起购买煤矿,朋友说,眼下,在山西,煤炭有如“黑金”,投资一两千万元两三年就能收回,“很多老乡都赚疯了”。
他因此筹资500多万元入股与朋友购买了山西一个年产量6万吨的乡镇矿,效益很快显现,收入丰盈,但不久前,因小煤矿事故频仍,山西省规定中小煤矿停产整顿。
“我还没收回成本,停产一天,损失就是好几万,要命的是,由于小煤矿安全隐患问题严重等原因,山西省规定,2005年年底淘汰所有年产量9万吨以下的煤矿。”
山西目前有各类煤矿3991座,矿井4691个,在这些矿井当中,年产能9万吨以下的占到70%。而温州商人承包的矿井,基本产能都在9万吨以下。
温州煤商承包的煤矿,承包期多是6年,长的达30年。这意味着,在承包期内,温州煤商集体退出的可能不大,由于投资大,中途退出损失必将惨重。
但不走人就必须接受改造,要么扩增产能,完善安全生产条件;要么走重组联合道路,也就是同一地区的几个煤矿重组为一个煤矿,由此突破9万吨产能的规定。
“最坏的打算是与本地矿井联营,但我对此很不放心。”他焦急如焚地赶回温州,在亲戚中集资数百万元,以扩大产能。男子未肯透露其煤矿具体方位,出机场后钻进一辆等候已久的轿车直奔市区。
太原市区,黄尘弥漫,在一栋综合楼的四层,面对记者,山西省中小煤矿井巷企业协会办公室主任阎敏才也是一筹莫展。阎是山西人,原是浙江省人民政府驻山西办事处的一名工作人员,与早期来晋的温商甚有交情,退休后便被温州煤商请来坐镇协会办公室。
部分在晋温州煤商半年前开始筹办“山西省浙江煤炭企业协会”,这个名称去年已经通过山西省有关部门的批准,但就在临挂牌之际,又突然被要求“去浙江化”。“去年12月,协会成立大会就已经举行,但至今未能在有关部门通过注册”,阎敏才说。
协会成立的坎坷同样与围绕温州“炒煤团”的激烈争议有关。而此时,在太原某高级宾馆内,协会的秘书长,在晋温州煤商的代表人物许方楷心中同样经历一场沙尘暴。
最近一段时间,山西省一些“封杀”温州“炒煤团”的举措已经见诸报端,温州煤商们也确实感受到了“四面围堵”。
用一些温州煤商的话说,他们遭遇了生存危机,正处风头浪尖,国家也严命五类矿井停产、四类矿井取缔,而温州煤商的煤矿,大多在此列。
温州煤商们抱怨,一些人将他们视为蝗虫,将他们妖魔化了,“我们绝不接受温州炒煤团这样的说法!”
最大的输家变赢家
“温州煤商分为前后两批,要走近他们,首先必须弄清其人员结构。”阎敏才打开了话匣子。
他介绍,第一批温州煤商早在上世纪80年代进入山西,多是温州苍南县及平阳县的井巷工程公司职工。1980年代是山西新建煤矿的高峰期,而温州掘进队伍技高一筹,迅速占领了山西煤矿井巷掘进市场。当时,山西境内从统配煤矿到地方矿,从乡镇煤矿到民营矿,几乎所有新建、扩建矿井的井巷工程都由浙籍施工队伍(90%是温州的)承担。
1990年代初,煤炭市场即将纳入市场机制,一些富有市场开拓意识的温州井巷工人开始尝试承包煤矿。
“但相当一部分人却是被逼承包的。”阎敏才介绍,1990年代,煤炭市场持续低迷,山西省出现“有煤卖不出,卖出讨钱难”的窘迫,那时候,山西省各界出省推销煤炭,谁买了山西的煤就算给了很大的面子。
“大矿都生计艰难,小矿更是举步维艰,不少乡镇矿、村矿停产。新建矿井逐年减少,掘进市场随即萎缩。不少矿付不出井巷工程款,更无资金添置生产设备,地方矿主便将采矿权交给温州井巷工程队,顶替工程款。”
当时有“大包”和“小包”之分,“煤市看不到前景,山西人急于脱手,将煤矿低价转给温州人,当时十几万元就可以拿下一座年产量10万吨的矿,也就是大包,地方矿主只管收钱,温州人挖15万吨一年,20万吨一年,他根本不管。”
胡育林被认为是这批人的典型,据悉,他1987年开始在大同承包经营煤矿,目前在山西省已经拥有六七家煤矿,资金已达1亿多元,甚至在宁夏、贵州的开采网络也已撒开。
但当年的日子确是非常惨淡,煤商周时选说,他1999年承包了一个矿,1吨煤开采成本30元,售价20元,不生产亏,生产更亏。
“很多温州煤老板苦不堪言,煤矿无法脱手,只好硬挺着。”阎笑称:“市场是公平的,周时选他们熬过了最艰难的日子,2001年煤市开始复苏,煤价飞涨,用一夜暴富形容不太确切,但他们确是由最大的输家变成了最大的赢家。”
第二批温州煤商基本是在2002年后入晋的,占在晋温州煤商人数的一半以上。煤炭市场经历特困期后逐步复苏,尤其是随后两年的能源危机,电荒、煤荒困扰全国,大量以前从事其他行业的温商开始把目标聚焦到山西煤炭。
温商中传说着这样一个细节:2002年,浙江省省长北上求煤,长驱山西、内蒙古等地,但收获寥寥。这在温商中反响强烈,其强烈的市场信号,刺激了相当多的温商前往山西。
“温州平阳一带皮革业发达,但污染严重,随着政府治污力度的加大,皮革业成本增大,不少皮革商纷纷撤出资金,四处寻找钱生钱的机会。”
原先的井巷包工头摇身变为家缠万贯的煤老板,这样的消息迅速传回温州,煤炭的巨大的利润空间有如一块巨大的磁铁石。大量苍南、平阳人涌至山西,在晋城仅来自平阳水头镇的煤商据说就有近百人,投资高的可达七八千万元。
记者了解在晋温州煤商多是家族成员或朋友集资,组团入股购买煤矿,也有通过民间借贷,也就是地下钱庄的,还有抵押房产向银行贷款的,山西人对温州人的这种大胆很是钦佩。
但阎敏才说,这批人纯属外行,是纯粹的投资客,很多对煤矿生产一窍不通,因此,他们便高薪聘请专业人才。最典型的就是陈德伟。据说,这个目前仅有31岁的小伙,2003年携带1亿元的资金前往山西,成立了山西育材能源投资有限公司。由于没有煤矿从业经验,陈自己并不参与煤矿开采,生产任务由高薪聘请的矿长负责,陈德伟在山西沁水县投资的煤矿正是如此,据说其所聘的矿长年薪高达百万。
目前仍有温商陆续来晋买矿,但势头明显削弱,因为投资煤矿的成本和风险都已大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