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习武是为了什么？”

　　“习武的目的是强身健体。”在当年风靡全国的电视剧《霍元甲》中，武术大师霍元甲这样回答别人的提问。

　　然而，金华永康11个同样习武的孩子，却用学来的武艺走上了抢劫的道路。

　　在媒体的报道中，他们被称为“特大抢劫团伙”。这些少年年龄在14至16周岁，但他们却有了一个跟同龄人不一样的称呼：犯罪嫌疑人。

　　据统计，截至1999年底，全国共有武术馆校约1万多所，参加武术馆、校、社、站活动的人达到数十万之众。现在的数字已远远超出了这些。我们可以把武校少年抢劫看做是偶尔发生的个案，但问题已经暴露出来，我们就有责任面对。

　　 15岁的王一鸣有个模糊的理想，从武校毕业后找到一份好工作。然而，他却成为了“特大抢劫团伙”的一员。

　　王一鸣看起来很腼腆，你问一句他答一句，绝不肯多说半句话。

　　上初二时，父母承包了鱼塘养鱼，没时间管他。他学习成绩不好，偶尔还会跟同学打架，曾被派出所叫去过。一年前，家人把他送到了武校。家人的想法是，让他在武校吃点苦，也许他就能变好了。

　　跟王一鸣一样，参与抢劫的11人，家庭情况基本分为两种：一是父母忙于做生意无心管教孩子；二是生活在离异家庭。

　　他们好像什么都不懂

　　半个月后再来回忆当天办案的细节，永康市古山镇派出所的办案人员依然有种震惊的感觉。他们的语气中充满惋惜和疑惑。

　　4月16日晚，从贵州来浙打工的吴光洪跟老乡下班回家，途经古山镇时，突然遭到袭击，吴光洪两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觉得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两人的头部被人用砖头砸破，身上仅有的2元零钱连同手机被抢走了。路过的司机发现两人昏在地上，遂打110报了警。

　　从吴光洪被抢劫一案中，警方发现位于该镇后塘弄村的某武校学生王洪有重大作案嫌疑。5月10日夜里1点多，警方在学校宿舍内将王洪抓获。

　　王洪被带到派出所后，否认自己抢劫了吴光洪，但交代说那晚抢劫的是同校的周光、舒伟等3人。这3人交代说，同宿舍的某某、某某也抢过。

　　古山派出所分管刑侦的副所长邱军成记得，那天一共到该武校抓了四次人，到凌晨三四点钟抓了最后一批。最初一共抓了12个人进来，因为有一名学生不到14周岁，情节也不严重，后来把这名学生放了。

　　目前警方查证属实的是，从去年下半年开始，11人实施的抢劫有14起。抢劫范围主要在永康市古山、芝英、象珠等地，抢劫对象是在当地打工的外地人。抢的东西包括现金、手机甚至几根香烟，案值5000元左右。

　　他们一般在晚上11到12点之间作案，跟踪到目标后，在公路旁的僻静处，从背后用砖块、铁棍猛击受害者头部，在其失去反抗能力后，实施抢劫。

　　古山派出所所长应业东说，这是一起特大抢劫案。按照以往的情况，如果这些孩子已经年满18岁的话，死刑、无期徒刑都是有可能的，至少也要判个十几年。

　　办案人员说，相比而言，这些孩子太容易对付了。据他们事后的交代，他们作案并没有什么“经验”，纯属蛮干，比如他们会在同一天晚上，同一个地点，抢两次手机。

　　而警方行动的那天晚上，每次到学校带人，别的学生都很平静地看着，没有人觉得他们是犯了什么大事，也没有人想要逃跑。“他们好像什么都不懂”，这让办案人员觉得惊讶和惋惜。

　　没钱就去抢劫外地人

　　王一鸣记不清第一次抢劫到底是在什么时候，只记得那次他身上穿了3件衣服。那晚8点多，他跟两个伙伴溜出学校到游戏厅打游戏，打了一会出来，发觉肚子饿了，身上又没钱，一个孩子提议，去抢点。

　　他们跟踪一个外地人，到了偏僻地方，同伴抓起一块砖头就砸了下去，王一鸣也伸出拳头打了两下。3人抢了200多元钱，美美吃了一顿。

　　王一鸣坦承，第一次出手的时候，心里还是有点害怕的，“怕把他打太重了。”后来他又抢劫过十几次，下手便没那么轻了，石头、砖块、铜管是他们通常使用的工具。

　　在武校，王一鸣的时间是这样安排的：早上5点钟起床跑步，跑到6：30，吃早饭，8：00开始上课，上午上3节文化课，午饭后休息一小时，下午再上两节文化课，然后就是武术课。晚饭后再练武术，一直到晚上9：00熄灯。

　　王一鸣说，他不喜欢上文化课，上课时他基本上都是趴在桌上睡觉。很多人都在睡觉，也有人小声说话，老师不管。而教他们武术的老师，则是称之“教练”。

　　“你整天睡觉，考试怎么办？”“考试很少的，只有期终考试。”“考得怎么样？及格了吗？”“没有。”“不觉得难为情吗？”“大家都一样，没几个人及格。”

　　在派出所里，王一鸣感觉到自己做错了，他说不应该去抢。但学了武术是干什么用的，他又说不上来。

　　据了解，王一鸣跟他的同学经常在学校晚上熄灯后，偷偷爬出学校围墙，到古山镇街上的网吧上网玩游戏。每次身上没钱后，就凭自己的脚拳功夫，抢劫外地人。

　　邱军成说，这些人有的还不明白他们是在犯罪，他们觉得自己只是在“敲”别人的钱，只要不搜别人的身，就不是抢劫。甚至有次，在他们拳头的威胁下，一名民工把仅剩的三根香烟交了出来，他们看到“收获甚微”，一怒之下就逼着受害民工跳池塘取乐。

　　校领导交待过，文化课老师不用多管学生

　　武校学生参与抢劫，这样的事情屡屡见诸报端。2005年2月17日凌晨，曾在武校学艺三年的山东青年范某蒙面抢劫两名美容小姐，抢走现金100余元、海尔手机一部。范某仗着自己在武校学过，经常打架斗殴，并因盗窃入过两年狱。

　　2003年3月16日，西安市某武术学校学生阿疆等5人对2名初一学生实施殴打，之后抢走数十元现金。阿疆等人先后抢劫6名中小学生。原因是家人给的钱无法满足他们请客吃饭、玩游戏机的要求，他们年龄均在15岁左右。

　　应业东说，对于警方来说，一发现抢劫就打掉，实际是种亡羊补牢的做法，但又没有别的办法，事先的“防”很重要。但仅靠公安部门肯定不行，重要的还是在学校、家长。学校肯定存在薄弱环节。

　　王一鸣所在武校位于古山镇后塘弄村，在村口一块很大的招生广告牌下，一个身穿红色练功裤的青年正挥着拳头，踢着腿，招式看起来很酷。

　　学校搬来才一年多时间，这里本来是一所普通小学，武校搬过来后，基本没什么变化。三层的教学楼显得有些破旧。站在学校外，可以明显看到有些教室的窗户玻璃已经残缺不全。

　　张老师是在该校教文化课的，他说中午学生们都在午休。学校实行封闭管理，按学校规定，午休时和课后学生是不允许到学校外玩耍的。

　　学校的文化课和武术课时间分配上差不多是一半对一半，一天五节文化课，其余时间除了休息，就学武术。文化课就是语文、数学、英语，一个班10来个人，文化课老师语、数、外都要教。

　　张老师以前在湖南老家教书，他坦言，相比而言，武校的学生更调皮一点，不过他们还是挺聪明的，学东西很快。而且挺能吃苦。因为会点功夫，他们大多不怕老师。而在来学校教学时，校领导也交待过，学生的管理一般由教练负责，文化课老师不用多管。

　　据了解，该武校的学生从小学一年级到高三，共有100人左右，一年下来，每个学生要交4000元左右的费用。学生在学校的学制可以自己选择，有的学上一年半载，有的学几年，暑假期间来学校培训的人最多。

　　临近两点，几个学生悄悄走进了学校掩着的铁门，准备溜回教室。

　　习武当先习德

　　49岁的方艇习武30多年，是太极拳大师陈正雷的弟子，浙江省武协会员。他认为武术场馆的发展对弘扬民族传统武术文化是件好事，但有些武校管理乱及习武之人思想乱，还是要引起注意。

　　方艇说，他有次在公园锻炼身体，有个年轻人被吸引过来，想向他学太极拳，末了问了一句：“这个拳学了能不能打架？”习武是为了健身，习武要先习德。习武之人应该是这样的心态。习武不是为了欺负人，去打架，这跟武术精神是背道而驰的。而对学校来说，大多数武术学校都是习武之人开的，这些人不能光看钱，应把学校规章制度制定好，加强武风的建设。

　　研究青少年问题的专家、省团校办公室副主任徐峻蔚老师说，武校少年犯罪，原因是多方面的，有性格原因、家庭原因、环境原因等，要根据不同的情况采取预防措施。

　　根据未成年人争强好胜、喜欢表现、控制力及分辨能力欠缺的心理及成长特点，学校不但应该教他们“技能”，还应该传授学生“德”。

　　国家公安部、教育部、国家体育总局曾于2000年7月27日明确发文，《加强各类武术学校及习武场所管理的通知》，要求各类武术学校要开设必要的法制教育课程，要教政治、教品德、教法制。

　　徐老师说，现在的武校一般都开设文化课，说明主观上也认识到这一点，但仅开几门文化课，是远远不够的。

　　作为武校，教育和管理都应该重视。校风一定要端正，否则容易造成恶性循环，武术学校的思想品德教育，应引起足够重视。武术学校的德育可以和武德结合起来。

　　徐峻蔚还说，跟普通的未成年人相比，武校少年存在威胁性的可能更大。这不光是对他人的威胁，还包括对自身成长的威胁。所以投资者不要以投资者的眼光来办教育，而是要以教育者的眼光来办校。武校要格外注意建立专业的师资队伍。

　　徐峻蔚同时强调，家长因为各种原因把孩子送进武校学习，让孩子在武校吃点苦，锻炼毅力、恒心，学会自理的想法都没错，但一定不能忽视孩子的心理。

　　(文中出现的未成年人均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