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浙江日报7月22日曾报道了永康企业由于竞相压价痛失“沃尔玛”百万辆滑板车订单的事件，9月13日又对当地用《维权公约》整治恶性竞争作了报道。这一事件在我省块状经济发展中具有典型意义，提出了块状经济加快调整、提升的重要问题。为此，浙江日报特地派出记者再次追踪采访，希望通过对这一事件的深入报道，为各地提供一些有益的启示。今天刊出的是第一篇。

　　犹如一粒涩果，又似一剂清醒剂，由于竞相压价痛失“沃尔玛”百万辆滑板车订单、随之又制订维权公约开展行业自律的事件，被媒体公诸于众后，两个月来在“五金之乡”永康产生强烈震动，至今仍余波袅袅……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且看永康企业究竟如何在与海外采购商的对垒中“败阵”

　　“沃尔玛的采购商又回来跟我们谈了，价格也升了！”9月22日，我们在永康采访时，意外地得知了这个消息。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回头想想，我们这里的块状经济还是有优势的，”当地好几家企业老总告诉我们，“两败俱伤的局面恐怕是采购商自己也不想看到的，生意谈崩后，他们只好到深圳、江苏等地采购，价格要高许多，所以现在又来了。”

　　的确，在永康，以众多小五金产业为依托的滑板车生产具有较大的成本优势。它是包括电动或汽动自行车、卡丁车、沙滩车、迷你摩托车、高尔夫球车等产品的总称，出口量占全国的90%。大约在2004年6至7月间，在国际上颇有名声的采购商“香港360采购有限公司”来到永康，向永康几乎所有相关企业出示了一张“天价订单”——声称代表全球最大的零售连锁企业“沃尔玛”前来采购约七八个品种的滑板车，总量超过100万辆。

　　商战开锣了，只是一开始永康企业谁也没有意识到他们最大的对手不是采购商，而是他们自己。询价、报价、派来10多人的采购或技术团队考察整车企业、甚至零配件企业，“360采购”开始在众多企业中筛选供应商，历时约10个月。这过程中，几乎所有的滑板车企业底牌尽露：为了拿到订单，他们在不经意中让对方得知了每个零配件的成本价格。

　　“在总共七八个品种的订单中，我们一般选择两个品种报出保本的最低价，其他则略有盈利，希望用那两个低价产品吸引住对方，打败同行。”深茂器械有限公司副总经理胡岩长说，“这样报价一对一是没有问题的，但所有的报价单一汇总，采购商最终就掌握了所有品种的最低价、所有配件的最低价。”

　　“其实，所谓的保本价也是亏了做。”一家企业负责人如今交了底:生产过程中的损耗，管理成本等等都没算上去。

　　“聪明反被聪明误，到今年4月确定最终报价企业时，我们才警觉了。”胡岩长说，采购商把大订单进行了分解，只向企业下最低价的产品订单，无利可图，我们只好纷纷放弃。

　　一哄而上，过度竞争——滑板车企业被个个击破原因何在

　　外因是通过内因起作用的。

　　“牛耕田来马吃草。”全国人大代表、星月集团总裁胡济荣是研制生产出永康第一辆、也是中国大陆第一辆电动滑板车的人。他回忆说，2003年时他在广交会上的报价还是200美元一辆，可仿制者群起，往往是拿去一解剖就变成自己的了，到目前光整车企业就不少于200家，产品价格也一路下滑。他虽然没参与前次向“360采购公司”的报价，但前两天对方主动上门来谈时，出价竟只有80美元了。

　　被人家个个击破，说到底是低成本竞争的意识在作怪。在永康，由于基础五金产业发达，加之当地能工巧匠模仿能力极强，每当一个较有市场前景的新产品出现，往往大家一哄而上，一上就是几百家、上千家，然后就是相互压价，恶性竞争，从电动工具、衡器、保温杯到滑板车、电动滑板车……一浪接一浪，当地人戏称为“浪潮经济”。

　　过犹不及。那么多同质企业要生存，无怪乎面对“沃尔玛”大单时谁都“不甘落后”了。

　　在此前，给人印象最深的莫过于永康的保温杯了。1994年前，那种高档不锈钢保温杯，人们多数只能在新闻联播放映人民大会堂会议时看到。当年12月，永康一家企业生产出了当地第一只保温杯；次年5月后生产厂家急剧扩张；到10月，当地70%的企业都卷了进来，日产10万只；到12月份，整个行业急剧回落，单价从300元降到了10多元！

　　在当下，恶性竞争为害之烈就有“踏步机之败”。采访时我们得知，就在“沃尔玛”事件后不久，当地的踏步机行业从盛到衰竟只有短短2个月。人们在电视购物中常常能看到的售价近千元的踏步机，永康一家企业去年底也研制成功了，可今年7至8月间，生产企业竟达到了上百家，出厂价从300多元压到100多元，低价之后只能是低质，钢材原料档次不断降低，踏步机踩上1000下就没用了，出口采购商闻之却步。

　　低价来自于模仿成风，那为什么这么多企业都以仿制为上呢？当地好几家著名企业的老总说，仿了，冒了，你跟人家打官司，哪桩不拖上个几年，实在是没有精力去制止。据了解，今年上半年以来，永康滑板车企业没敢在当地投放一款新产品。

　　不少到过永康的经济界人士都指出：永康产业面临的问题是浙江块状经济的一个缩影，一方面利用专业化分工形成的较强配套能力，把块状经济集群优势中降低成本的特点发挥到了极至，在许多产品上，把成本做得很低，实现了成本领先战略；另一方面，由于缺乏知识产权的保护和行业自律，集群优势中鼓励创新、加速生产率成长的特点却受到了抑制。

　　行业自律，自主创新——“浪潮经济”成长模式在新发展阶段亟待更生

　　知耻而后勇。“沃尔玛”事件再一次重重地“捶”了永康企业家和政府官员一下。

　　“发展是有阶段性的，‘浪潮经济’的发展模式在改革开放的前20多年帮助县域经济实现了量的扩张，大浪淘沙后也的确留下了一批骨干企业，而今我们即将迎来‘十一五’新的发展时期，市场秩序更加完善，要素投入更具集约化，国际竞争更为激烈，固步自封没有出路，”永康市委书记吴彩星表示：当前，急需把加强行业自律、保护知识产权、鼓励企业自主创新作为结构调整、产业提升的重要抓手。

　　“失单之痛警醒永康。市领导专门带着企业赴温州，考察了康奈集团、大虎打火机、正泰集团和五金商会、眼镜协会，随之出台了《电动车汽油机滑板车行业协会维权公约》。市委书记参加签约大会。《公约》规定：会员企业新产品可申请维权委员会维权，并在媒体刊登公告，对侵权企业将没收产品、销毁模具、并处销售收入4倍的罚款。公约一出，申请入会企业从32家增加到了130多家。

　　9月23日下午，我们来到新成立的滑板车行业协会维权委员会，来自5家企业申报新产品维权的人把办公室挤得满满当当。原来，大家都想赶在“第十届中国五金博览会”召开前，给即将展示的新产品“系上安全带”。四星集团老总颜振广说，手头这两个新型电动高尔夫球车和休闲车，每个都投入了上百万元，也刚申报国家专利，专利审批时间较长，容易被人钻空子。提前申请维权，是保护专利发明的新形式。

　　“行业自律关系永康五金产业的前途，现在这个阶段，幻想着大浪淘沙、置之于死地而后生更是不可能了。”永康市经贸局副局长李世宝举例说，以前永康的电暖锅生产曾做到全国最大，为规范行业，各家企业也搞了行业自律，定了保护价，交了保证金，没想到有的企业开出的发票上是不低于保护价的，暗地却搞回扣，最后联盟瓦解，这个产业也从此一蹶不振。

　　“关键是谁来当包公。”刚刚在9月捧回永康第一块“中国名牌”的步阳集团董事长徐步云说，起步阶段，政府的有形之手很关键，对违反“行规”的，政府部门要加强稽查，同时加强行业自律遏制低价竞争也不是一县一地能包揽的，像滑板车，在永康禁止仿、禁止打价格战，有的企业就到外地仿、到外地打价格战，怎么办？这就要靠全社会的共识。

　　永康滑板车协会会长、星月集团总裁胡济荣说，以日本企业为例，战后也曾经历过大规模仿制时期，但仿的同时也要注重逐步吸收外国的先进经验，丰富自己的创造力。在“十一五”，浙江制造业必须加快从仿制期进入提高期、创新期，企业有了独特的核心竞争力，为一张订单自相拆台的事相信将不再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