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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既然是挂职锻炼,就应该发扬艰苦作风,骑自行车下基层。不料半夜被楼下的吵闹声惊醒,原来派出所得到报告,说有人假冒副县长
1988年,我被组织安排下去当挂职干部,这个,事先我倒没想到。
挂职干部是中国的一大特色——正式的说法是指国家行政机关有计划地选派公务员,在一定时间内,到基层机关或企事业单位担任职务、帮助工作。
挂职首先当然是锻炼,在机关办公室坐而论道、自以为是,下到基层才会发现自己在犯官僚主义,转变作风自然而然;挂职也往往是干部提拔的前奏,所以老百姓也有叫“镀金”的;还有人去挂职,是因为在原单位处得尴尬,他的调动,有点像唐代白居易被贬去做江州“司马”。但按这几类看,我似乎都不是——1988年,我们厅里按照上级安排,选派人员去沿海县挂职,条件是大专以上学历,50岁以下年纪,处级以上干部。符合这几款我们部门就两人,一个是我,还有一个是女同志,她正怀孕,结果是,派我没商量。
按本意我不想去,我年轻时当过7年兵,做过几个大厂的厂长和党委书记,现任省级厅局的处长,阅历、知识、能力要啥有啥。“镀金”、“镀银”,我也沾不上。
另外,我手头工作刚理顺,家里的一摊也离不开——得到调令的那天,我80几岁的老母在挂盐水,老婆请假在照顾,我去医院,两个女儿放学了,跟奶奶妈妈吃完饭,就趴在医院的走廊上做作业——见此情景,我差一点说不出话来,当然最后还是老实交代,老婆虽然不太愿意,但也没办法。她知道,我从来以服从为天职。
下去前,好几个晚上我都困不着,我想的是将要面临的问题。当官想要呼风唤雨做出点业绩,三件宝不可少:一是要有乌纱帽,二是要有编制,三是要有账户。有乌纱帽,指谁升谁降由你说了算;有编制,你就可以随意调兵遣将;有账户是指掌握资金——不是说“有钱能使鬼推磨”吗。
但我即将赴任的挂职副县长,三件宝一件都不件。到时候人家当面会叫你声“县长”,一转身必定拿窝头不当干粮。但我想,挂职副县长也是人民代表大会任命的,官员职守乃国家公器,无论如何我也得恪尽所能。我给自己的定位是,说实话、办实事,把根扎在民间。
脑子想通了,觉也能睡安稳了,不敢说踌躇满志,我至少是有备而来。
但刚去时有些遭遇还是让我哭笑不得。我想既然是挂职锻炼,就应该发扬艰苦作风,骑自行车下基层。一次我去一个拆船工地,听厂长汇报生产概况,以及经营中碰到的困难,我记了些笔记,也说了几句。完事了我就独自离开,在镇上小招待所开房间过夜。不料睡到半夜,被楼下的吵闹声惊醒。原来派出所得到报告,说有人假冒副县长,在当地企业进行诈骗活动。事情一直闹到公安局长那里,大家才弄明白,原来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带头抓我的警察还吃了批评。其实这事也怪不得他,以前的县领导,都是带着秘书,跟着车队,前呼后拥而来。挂职的副县长,不会有人替他喝道,骑车的干部下面人没见过,自然要误会了。
三尺内是眠床,三尺外是阎王,整整三天四晚,头晕目眩、水米不进。有了和渔民一起下海的经历,后来我买海鱼海虾时,从不讨价还价
我去的地方是沿海地区,基层是渔村。我把和渔民建立感情,当作自己的第一份作业。这方面我表现不错,不到两个月,当地渔民就成了我居室的常客。
我不会喝酒,但长年都在屋里备着一坛黄酒。我会烧菜,红烧鱼是我的拿手好戏。只要洋田里起大风,渔船一靠港,我这间小屋就成了招待所里最热闹的地方。渔民在洋田作业时不喝酒,踏上陆地才能放松一下,这就成了我亲民和显身手的机会。“有李哥这个一级厨师烧菜,今晚上我们一醉方休。”渔民很少称我副县长,通常都叫我“李哥”,这个称呼让我很受用。有时候我也会到他们的船上去,围坐在几只大面盆边上,一边迎着海风喝烧酒,一边纵情聊天话桑麻。
因为我和渔民们有这等交情,我就有了和他们一起出海捕鱼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