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艰难地吆喝
前天晚上与老何约定,第二天一早9点在建国北路知足弄小区门口碰面。但我迟到了,他却一直在门口等我。
老何说,原本他可以先去小区转一圈再出来,但怕我找不到他着急。“要是换成以前在大街小巷转悠吆喝,这个时候早就没什么好东西收了。”说笑着,老何开始打量我,“不像,一点也不像,太干净,太斯文,哪有收破烂穿得那么整洁的,你看你还戴一副眼镜。”老何利索地脱下新手套,“戴上吧,别弄脏了手。”我知道老何并没有丝毫数落我的意思,但却让我觉得脸红耳热。
老何其实不老,才36岁,黝黑的脸庞挡不住苍老。他对我称呼他“老何”一点儿也没在意,“小区里的居民都管我叫老何,这样挺好,自在,不陌生。”
与老何在小区里转悠吆喝,我总觉得很不自在,他那变着调的吆喝我学不会也喊不出口,加上小区里的居民诧异的目光,让我觉得很难为情。
“老何,你收徒弟啦!”“不是,他是记者,来体验生活的。”“哦,难怪,看着就不像收破烂的。”每逢居民这样问老何,老何总是一遍遍地解释,他的“澄清事实”把我“逼”到了角落,也许他是出于好意,不想让人家误会“这么个小伙子,年纪轻轻干什么不好,来收破烂!”但我却觉得尴尬无比,此时此刻,我宁愿自己真的是一个收破烂的。
冲破内心的阻碍成为我体验的第一步,“收——报纸哦!”我怯生生地喊出第一句,尴尬之感袭身而来,觉得周边所有的目光在那一刻统统汇聚到我身上,有人在笑,有人惊讶。
“喊得太轻了,在家里的居民怎么听得到?听我喊一句,你跟着学‘收——报纸哦,酒瓶、纸板都要哦……’”老何又唱歌似地喊了一会,我有点想笑,他回过头来,对我说:“你也来喊几声。”我张了张嘴,感觉有什么东西卡在嗓子眼里。我说:“我好像喊不出来。”老何笑了,开玩笑说:“等哪一天你也收破烂了,一定喊得出来!”
一早在小区里转了两圈,我给老何在楼上楼下上窜下跳当帮手,我觉得好累,但收到的东西还算多,而我也终于开始变得能喊得出口了,其实我向老何“学”到的东西还很多,比如一天当中什么时候吆喝才不影响到居民休息;比如秤杆怎么拿,称货怎么称,重量怎么看;又比如基本上居民家里都会有杆秤,都是过了秤才卖的,你别想耍小聪明在秤上做个手脚。
但是,我们却遇到了明知有诈还得装傻收下的无奈。报纸的价格比纸板贵,但纸板的分量却比报纸重,我们发现有些大捆的报纸中间会分层塞几块厚纸板以加重分量,有些报纸上下两端是干燥的,中间却能压出水来……老何说,其实收了这么些年的破烂,多少厚的报纸多少重,他心里很清楚,但他不能太计较,他好不容易在这小区有了固定的收购地盘,“毕竟是个别居民贪小,尽管每斤报纸只能赚七八分钱,到了收购站100斤还要扣你两斤水分。但是比起那些成天在路上骑着三轮转悠吆喝,时不时被交警抓住罚款的老乡要好得多,我已经把收破烂当成一种职业了,没什么好脸红的。”
生意虽小诚信是大
老何的职业行头很简单,一辆破三轮车,几个编织袋,一杆公斤秤,几根细麻绳。过完年了,大伙上班的上班,干活的干活,一切又开始恢复原样。老何“收——报纸哦!纸板、报纸拿来卖喽!”的“歌声”又在居民楼下响起。
过了个年,家家户户或多或少总有些杂物,如纸板箱、酒瓶子、可乐罐、塑料瓶等等。这些杂物,放着讨厌,扔了有些可惜。这时,老何的存在就显得非常必要,他每天早上从大关骑自行车到小区,一天的忙碌就从早上的第一声吆喝开始。
“老家在安徽亳州,我18岁就来了杭州,已在杭州待了18年。在厂里干过,效益不好倒闭了;自己开过粮油店,经营不善亏了不少……结果没一样成功的。没办法,生活所逼,我很多老乡都在干这行,听说收破烂尽管看起来又脏又累,但自在,投入也少,赚点小钱糊糊口总是可以的。”老何说已经没有那么多感慨和无奈了,都是为了养家糊口,老婆没工作,小孩才3岁。
听到老何的吆喝声,徐大妈赶紧喊住他,一股脑儿将纸板等杂物交给他,老何秤了下分量,总共六元八角,但是,他却给了大妈七元二角,老何打趣地说,“春节前我还欠你四毛钱,欠了一年了。”
“说实话,不见他人,怎么也想不起来四毛钱的事,但见到他,无论如何也不会开口问他要回四毛钱。”大妈说。可是,收破烂的老何没有忘,他说,说话是要算数的。
他用一颗平常心来做着平常事,他做到了。老何收破烂的第一天曾被骗子骗走100元钱,那时候他还在小巷弄堂打游击,两个人搬来一大堆铜块,过完秤付钱的时候,老何还很高兴,但等他蹬着三轮车去收购站的时候,铜块变成了石头,“那两个人调了包,我很生气,很懊恼,但是并没有因此而觉得世界不公平,以后我就变得小心了。”老何说,“吃一堑,长一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