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承父业的副总经理在看守所坦承人生败笔

　　交警说，他人还是蛮老实的，做调查的时候，他很配合，告诉交警自己喝了酒，开车的速度很快。非常坦白。

　　2006年12月30日，杭州市看守所。

　　一位帅气的男青年隔着铁栅栏对我说：“可能我的整个人生规划都要被改变了！”

　　他穿着墨绿色的囚服背心，神情复杂。他曾经计划子承父业，但他现在已不再是他父亲公司的副总经理了。

　　改变他人生规划的元凶，是一场车祸，一次酒后驾车。

　　1983年8月，张佳出生在浙江东阳，是家里的长子。父亲是一位民营企业家，生意做得很大。后来张佳有了一个弟弟。

　　2001年9月，张佳考上大学，在杭州一所高校学经济。这也是父亲为日后让长子接手家族企业做的准备。此时，张家已经举家迁到杭州，张家的企业也迁到了杭州。

　　2001年12月，大学开学才三个月，张佳就考出了机动车驾驶证，开始开车上学。他是当时校园里为数不多的有车学生。

　　2004年7月，张佳大学毕业。他先去了上海，第一份工作是广告公司职员。这一步，也是父亲的设计——期望儿子适应社会，学会做人，学点新东西回来。

　　2004年年底，张佳结束了上海的工作。

　　2005年初，张佳正式到父亲的企业工作，职务是副总经理。在公司里，长辈们对这个未来接班人的评价是“这孩子不错，就是话少了点，还需要再磨练磨练”。

　　2006年12月22日冬至

　　他约了女生吃饭

　　下午，张佳开车去下沙办事，下沙是他经常要去的地方，但是这天跟平时有点不同。一是他叫了一个年轻同事阿亮跟他一起去，二是办完事他没有马上回市区，而是留在了下沙。

　　因为他约了一个女孩子吃饭。

　　女孩子是下沙一所高校的大三学生，叫小倩。几天前在一个朋友的婚礼上认识的。

　　这是他们第二次见面。

　　晚饭定在下沙的川味观，吃火锅。张佳平时应酬基本都喝酒，这天也要了一斤黄酒，并且嘱咐服务员热一下，加鸡蛋，加姜丝。女孩小倩要了饮料。阿亮喝不惯黄酒，中间换成了饮料。张佳一个人把剩下的黄酒都喝完了。

　　吃饭的过程中，小倩打电话叫了女同学小阳一起来，4个人聊得很开心。有人提议换地方，去酒吧。张佳开车，小倩指路，目的地是小倩她们学校附近的一个酒吧。

　　在酒吧，张佳又要了一瓶红酒，两瓶啤酒，小倩要了王老吉。后来小倩和小阳去蹦的，阿亮又接了一个朋友过来一起玩。5个人一直在酒吧坐到零点过后才结账离开。张佳一个人喝了两小瓶啤酒，还喝了一杯加了雪碧的红酒。

　　张佳开车送两个女生回校，阿亮坐朋友的车跟在后面。可是因为过了学校关门时间，两个女生在学校附近的旅馆开了房间。张佳把她们送到后离开下沙。

　　张佳独自驾车，阿亮和朋友的车在后面。两辆车沿杭海路回市区(东向西)。

　　12月23日凌晨1点杭海路

　　一对情侣的最后时光

　　周(女)和杨(男)是一对情侣，两人是老乡(浙江江山市人)。

　　周在庆春路一家商场工作，杨在吴山广场一家海鲜饭店工作。

　　这天晚上10点左右，他们说好到一个朋友家去玩，朋友家在五堡麦德龙附近。大家玩到00：40才散去，杨骑着电动车驮着女友回家，走的也是杭海路，东向西。

　　杭海路是机动车非机动车混行的道路，没有隔离带，杨靠着路边骑。

　　此时，张佳也在这条路上。他开得很快，仪表盘上显示的时速已超过100公里。张佳后来回忆说，他想早点回家，“大概也是因为喝过酒，所以开得快。”

　　杨骑着电动车在前，张佳开着车在后，同一个方向，两个点迅速接近。

　　大约快凌晨1点的时候，杨骑上三堡船闸桥面，这时，对面来了一辆车，亮着远光灯，杨没有在意。后面的张佳看对面来车，他做出了反应——关闭远光灯。这是他的习惯，会车时关大灯。

　　张佳的大灯灭掉的时候，杨和周的影子在张佳的视野里突然淡出了。对面车越来越近，但是它没有关大灯，会车的瞬间张佳只觉得两道灯光逼仄而来，他情不自禁往路的里侧(右边)打了一把方向。

　　张佳的车头前赫然出现一辆电动车！“我突然意识到，要闯祸了。我闭上眼睛，狠狠把刹车踩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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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2月23日凌晨1点刚过

　　他抱着血肉模糊的身体做人工呼吸

　　张佳睁开眼，车窗玻璃碎了，从破裂的车窗看出去，电动车倒在地上，还有两个人躺在地上。他自己的头上也有血流下来，脸上热乎乎一片。

　　这时，跟在后面的阿亮也到了事发地点。阿亮立即下车，跑到张佳身边问怎么回事，张佳就说了一句：“赶紧叫120！”

　　然后张佳下车去，冲到一男一女身边。“我拼命喊他们，叫他们醒醒，但是他们都不动。”

　　张佳抱起那个满脸是血的男人做人工呼吸，但没有反应。

　　他又对着那个女的做人工呼吸，也没有反应。

　　阿亮在旁边看着张佳做这一切，焦急地打120急救、打122报警。警车来得快，阿亮记得警察来了后，他们还一直在打120，催促他们快一点到。

　　120到后，医生弯下腰检查：“两个人都不行了。”

　　张佳后来回忆：这个声音就像宣判一样，一棍子就把他打入地狱，他浑身冰凉。

　　后来张佳被带回交警大队接受调查。他详细地向警察讲了事故前发生的一切，承认自己喝了酒，也承认自己当时车速很快，对所有的过程他都不隐瞒。

　　12月30日下午看守所

　　他还记得两个死者的脸，知道他们也很年轻

　　因酒后驾车引发交通事故并致使两人死亡，张佳涉嫌交通肇事罪，被警方拘押在杭州市看守所。

　　寒暄了几句，他跟我描述了在看守所的生活：“早上6点起床，集合，吃饭。然后背法律条文……”

　　张佳说，他经常发呆，有时突然会觉得很恍惚——自己怎么一下子就进了这个地方？更多的是后怕，还有后悔。他还记得两个死者的脸，知道他们也很年轻(死者杨比张佳大一岁，周和张佳同年)。

　　张佳最担心的是接下来要判刑，他说这两年本来是他学东西最快的时候，“可能我的人生规划都要改变了。(张佳为化名)

　　记者手记

　　交警这样评价一个肇事司机，我是第一次听说

　　负责张佳案子的交警陪同我一起去看守所。路上我问交警，张佳这个人怎么样，他说人还是蛮老实的，交警做调查的时候，他很配合，告诉交警自己喝了多少酒，开车的速度多少，非常坦白。

　　交警还特意提到了一个细节，说张佳在撞人后还给两个死者做人工呼吸，想尽力抢救。

　　办案交警这样评价一个肇事司机，我是第一次听见。

　　采访很多车祸，看过各种人面对车祸的不同反应。一次重大车祸的发生，对司机来说往往意味着命运在一瞬间要被改写了。

　　但是，并不是每个人在这个关键时刻都有勇气面对自己的过错，承担自己该承担的责任的。这其实也是一次人性的考验。

　　在我报道过的车祸事件中，就有几个经不住考验的人。

　　譬如，2005年7月6日凌晨3：20，29岁的杨某酒后驾车，在钱江三桥上撞死一对夫妻。杨某下车发现两个人躺在地上，就直接开车回家，还打电话让朋友把自己的车修好想掩盖事实，后来朋友建议他的丈人替他顶罪，被交警识破。

　　譬如，2006年6月17日晚上9：20左右，冯某驾驶一辆白色夏利在体育场路心源茶楼门口撞飞4个在路边花坛的施工人员，冯某毫不犹豫开车逃离现场。在交警查到肇事车辆后，冯某自动现身说自首，但又表示对当晚发生的一切都不记得了。同时，当天冯某回家后还故意撞了一棵树，并报假案以混淆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