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日里人迹罕至的陵园墓地，在清明前后，因为浩浩荡荡的扫墓大军，变得热闹无比。在喧闹与大塞车中，我们可以领悟到诸如血脉传承之类中国传统文化习俗的力量与意义。

　　然而，在这个时候，也有一些墓地是寂寞的，没有被人祭奠过的痕迹，像断了血脉之线的“风筝”。在杭州南山陵园工作了25年的守墓人傅绍英说，这些墓有的是真的“无主”，而有些是亲属无奈远在异地，难以常常赶回来扫墓。

　　这个事实提醒我们一个问题：随着社会迁移活动的加剧，越来越多的人会离开故土，家中的坟谁来上？而这个问题背后的问题是，传统的扫墓祭奠方式，是不是会随着这种大迁移发生改变？

　　小希平的故事

　　在南山陵园内，有个颇有名气的墓地，安葬着一个叫希平的八个月大的婴儿。这个得病去世的孩子，父母都是杭州人，但定居在日本。夫妇俩因为不能常常回国扫墓，专门委托陵园附近一个开小店的卖花人，替他们照看孩子的墓地。

　　经人指点，记者很快找到了那家小店，上前一打听，店主人高吉明老伯正是那个受委托的卖花人。

　　“他总是一下飞机就直奔墓地。我从没见过那么深情的人。”高吉明回忆起认识那对夫妇的经历，仍然非常动情。他放下手中的生意，声调也高了起来。

　　“那一年，有一个年轻男人风尘仆仆地赶来，在我这里买了花。他一早进园区，到傍晚才出来。那时候天热，他穿着短袖，一天晒下来，手臂通通红。后来几天，不是他，就是一个女的，是他老婆，两个人轮着，天天来。有时候那男的会带一本书来，然后就坐在墓地边看书，看上一天。”

　　半个月的时间，夫妇俩天天在高吉明的店里买花，有时候来向高吉明要水喝。高吉明终于忍不住与他们攀谈起来。原来，夫妇俩的宝贝儿子八个月大时得病死了。他们是杭州人，就把孩子葬回了老家。他们实在太爱这个失去的孩子，每年都要赶回来扫墓，在杭州的时候只想着要尽量多陪陪“孩子”。

　　可是他们很快又要回日本了。“有一天，他们问我是不是可以帮忙照料孩子的墓地，每天给孩子换上新的鲜花。我说没问题。整整两年多啊，每天我们都去换鲜花。”高吉明说，“终于有一天，我感到他们这样沉浸在痛苦中对将来的生活不好，虽然我是做卖花生意的，但是我也劝他们不用这样天天送花了。不过，我们仍然在帮忙照看墓地的，我女儿负责给小树浇水，女儿结了婚，女婿又接上了班。我们现在就和朋友一样。”

　　高吉明说，近两年，那对夫妇又有了孩子，回国的时间渐渐少了。不知道今年希平的父母会不会回来，不过，欣慰的是，在希平的墓前，一盆粉红色的康乃馨温暖地开放着。那是高吉明放的，不收钱。

　　在南山陵园工作了20多年的傅绍英说，类似的故事在南山陵园还有。一般都是托附近的小店主人帮为照料。他特意带记者去看了其中一个，墓地上鲜花放得满满的。傅绍英说，这家也是因为子女在外地所以托人照料，花是每个星期换一次的，所以这个墓相比边上的墓地，倒更显得有生气。

　　记者问傅绍英，是否有人希望他帮为照料墓地。傅绍英说，作为陵园的管理员，他主要尽清扫与维修的职责，目前暂时还不能提供代理扫墓这种个性化的服务。

　　坟亲，远去的名词

　　在杭州人章红看来，高吉明一家可以算得上是那对夫妇的坟亲。

　　什么是坟亲？“过去有些人，专门在乡间替城里人、外出的老乡看管老家祖上的墓地。这些人与他们的雇主之间，虽然非亲非故，但是由于看管墓地建立起一种特殊的情谊，所以被人称作坟亲，这在过去是非常普遍的。”章红说。

　　章红在乡下就有这样一门“亲”。还是在上个世纪五六十年代，章红有一个阿姨在北方的大企业工作，收入比较高，因此章红的外婆就去投靠北方的这个女儿。然而，外婆过世前提出要落叶归根回杭州。当时正值“文革”期间，杭州并没有可以安葬的公共墓地，恰好章红当时在杭州附近的农村“下乡”，就把外婆葬到了自己下乡的那个村。章红后来回了城，“外婆又变得孤零零留在农村了。”幸好，她在农村的房东一家总是帮忙照看她外婆的墓地。章红很感激他们，每年清明前后，她总是托人带钱过去给房东一家，作为照看墓地的“成本费用”，平时也常常礼尚往来，房东家也把章红看做是在城里的一个依靠。

　　章红说，这种关系其实挺有人情味的，不过，现在这样的事似乎越来越少了。想想现在，大家都是独生子女，年轻人不是到北京、上海等大城市工作，就是喜欢出国发展，说句玩笑话，以后扫墓这种事，真会成为一个社会问题。

　　想“扎堆”的人多起来了

　　江女士今年在杭州远郊一个陵园买了好些连在一连的墓穴。“可以安放下18个墓穴。”江女士买地的由头是把自己的爷爷奶奶的坟迁到父母的坟旁，但是她当时已经做好打算，特意买了块大的地，准备将她丈夫的祖辈墓也都迁到一起来。事实上，江女士是准备将这块墓地建造成家族墓地。

　　“都在一起多方便啊。”江女士说，每年清明节前后的双休日，她和丈夫都疲惫地在杭州、嘉兴与台州之间赶来赶去扫墓，非常吃力，祖辈的墓地都迁到一地后，扫墓就方便多了。江女士还有个打算，“儿子以后肯定要出去读书、工作，我们百年后，他就不一定有这个时间和精力来给我们扫墓，我们也不忍心让他再为了扫墓的事奔来赶去。在家墓中，还有可能被亲戚照看到。”

　　虽说这种造家族墓的做法，在严格意义上违反了有关法规，比如为活着的人预留墓地。但是，希望把家族中的墓集中到一个地方的需求，在民间颇有市场。一位姓方的市民说，南山陵园的墓地为什么这么俏，还不是因为它地理位置好，方便大家扫墓。方先生说，自己父母的墓就在南山陵园，所以10年前，当他丈人过世时，他想了很多办法也要把丈人安葬在南山陵园，就是图方便。方先生说，不管如何，自己这一辈兄弟姐妹还多，按时扫墓总有办法可以想，以后都是一个孩子，就更难了。

　　换个殡葬方式是趋势

　　清明的习俗是与农耕文化与农耕社会结构紧密相连的，而现在，人们的生活方式与社会结构都在发生巨大的变化，人们不再固守于家乡，迁移性大大增加，这些都在挑战传统习俗。

　　扫墓是不是也可以像有些事务那样，推行社会化服务呢？从采访来看，这种需求还是存在的。对于这个问题，南山陵园管理处副主任郭冀川认为，目前公墓管理部门主要尽清扫与维修墓地的职责，还没有推出个性化的墓地代管服务。这其中也有很多原因。中国人的习俗，墓地是不能随意动的，如果管理处提供社会化服务，这一过程中很难辨别哪些行为消费者会满意，哪些行为会引起消费者的不满。比如，虽然常有人提出要管理处代为描墓碑上的刻字，但管理处一般还是希望当事人自己来墓地描画，因为描的色彩日晒雨淋很容易褪色，一两年后委托人来看，会误认为管理处没有代描，产生纠纷。

　　郭冀川认为，是否推出代理扫墓此类服务，是一桩颇为矛盾的事。一方面，传统习俗肯定是需要尊重的，这涉及到人们的情感问题，传统的观念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改变的。打比方说，虽然有明文规定，过了十年没有人续交管理费用的墓地是可以按照“无主”处理的，但是在实际中，管理部门一般不会这样做，有时候，时间一长，工作一忙，就会忘了交费，我们只有耐心地等待，最多是适当提醒，过了期限来交费的，只要补足前款就可以了；另一方面，有限的土地，社会的发展，又要求人们的殡葬理念有所提升和改变。

　　事实上，已经有专家在探讨，墓碑式丧葬方法是否是最可取的方式？它很可能只是一个过渡期。目前，这一丧葬方式已经暴露出问题。据了解，南山公墓正在筹划建立网上公墓，把墓的实景传输到网上，让人们把对亲人的思念到网上去抒发，祭奠仪式再安排到网上，这样一来，既可以缓解公墓的公共资源目前承载的过重压力，也可以解决由于流动性增大带来的无人扫墓的问题。再往后，生态化墓葬，例如花葬、草葬、树葬等等，也有可能成为主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