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在线06月26日讯 6月23日凌晨，骤雨初歇，除了发动机的声音，我的耳边只有路边田地里的蛙声一片。远处，杭州市公安局强制戒毒所透出的灯光与我渐行渐远。回想3天来的点点滴滴，贝多芬的《命运交响曲》在我心中回旋。

　　民警、医生、后勤人员……普通的工作岗位，在强制戒毒所里被赋予了战斗的意味，战场的另一端，站着的是张牙舞爪的毒魔。面对一次次复吸的学员，他们一次次“屡败屡战”。

　　3天里，记者亲身感受着这一场看不见硝烟的战斗。

　　父子互“咬”

　　人伦在毒品面前丧失

　　戒毒所位于余杭区良渚镇安溪，班车7点16分准时开。21日8时许，我来到戒毒所。

　　在康复大队，我遇到了管教民警俞铁峰。“毒品这个东西太可怕了，一旦中招，满脑子就是这个东西，不会再有其他。”俞铁峰说了一个真实的故事——一对父子一起吸毒，儿子被抓后毒瘾犯了，央求给药，主动说让民警去抓自己的父亲。父亲呢，被民警抓获后也犯瘾了，就让民警快去抓儿子。

　　“曾经有一位母亲，白发苍苍了，一见我们就跪了下来，让我们救救她吸毒的儿子。”当时，母亲是当着儿子的面给俞铁峰跪下的，儿子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发誓出去以后再也不吸。可是，出所的第一天，儿子又遇到了以前的毒友，对方劝他“最后还个愿”(即最后吸一次)。就这样，儿子又一次被送进了戒毒所。

　　俞铁峰说，所有的同事最忌讳的就是和出去的学员说“再见”，“每次有学员出所，我们都会半开玩笑地说一句‘你快滚蛋，不要再来’，可……呵呵……”他无奈地摇摇头。

　　每位学员出所时，分管管教都会把自己的手机号码告诉对方，让他们有事就联系。“开始联系挺多，后来少了，很可能就是两种情况，又吸上了，或者复吸被抓，又回到所里了。”

　　一直和俞铁峰保持联系的，其中有一个绰号叫“小老虎”，脱毒比较成功。“出去后，父母把他送到湖北的山区里，逢年过节给我打个电话要走一个多小时山路，若要出山，起码走三四个小时。现在他已经戒了3年，可要是再回到杭州，心瘾能不能断就很难说了。”

　　戒毒学员深夜过五重门

　　管教民警开门开到手抽筋

　　在戒毒所，值班远比上班辛苦，因为吸毒人员一般都在夜深人静时才吸食毒品，办案单位抓了现行，一旦尿检呈阳性，材料做完之后就将其送往戒毒所。每送到一个，值班的管教民警和医生就必须严格按照规程接收。

　　6月22日傍晚，武林派出所的警车开到了戒毒所门口。一个皮包骨头的中年男子被民警带下了车。他不停地打着哈欠，一会儿又连声呻吟地叫着“哎哟哎哟”。看样子毒瘾犯了。

　　总值班让武林派出所民警登记，随后拿起一串钥匙开门。“咔嚓！”通往内部的第一道铁门被打开了，走了一段，第二道铁门……一共5道门，每送一个吸毒人员进去，总值班室的民警都要全程跟着，一趟来回就要开10次门。这还不算平均每天提审四五十人次的工作量。

　　“我们每天开门，都能开到手抽筋。”总值班室民警说。

　　那名男子一进“管理一科”大门，就一屁股坐在地上，呻吟的声音更大了。“给我吃点药！我难过死了！”喉咙里发出了清痰的声音，随后把痰吐在了地上。

　　“杨管教，快……快，给我点根香烟吧……我受不了……”没想到，男子一下就叫出了值班管教民警杨新法的名字。“又进来了。”杨管教眉头微微一皱，无奈地苦笑了一下。

　　医生徐丰梅走到男子面前，询问他有没有什么疾病，好半天，他才断断续续地说自己心脏不好，还有多年哮喘史。徐医生把血压表戴在了男子手腕上。

　　“快……好难受……给我点一支香烟吧……求求你们了，谁有打火机？”男子的脸上已满是眼泪鼻涕。我不忍心，摸索着口袋里的打火机。杨管教拦住了我，他随后把男子扶进了旁边的检查室。根据规程，男子的头发里耳朵里腋窝下等部位都要一一检查，因为生怕他在这些部位藏着毒品。男子的随身物品被打包封存，出所时才能领取。

　　武林所民警告诉我，男子今年50岁，1997年开始吸食毒品海洛因，进戒毒所不知多少趟了。这次，他躲在艮山门附近一间厕所里吸毒。

　　我回到休息室休息了两个小时，又一名吸毒人员被送了进来。这回是一个萧山的小伙子，也是吸食海洛因。“可惜了，一笔好字。”杨管教看着他的签名说。

　　两小时后，已是半夜11点了，交通治安分局送来一名吸毒的扒手。我发现墙上挂着的数字已经和我早上看时不一样了：初吸人数71人，复吸人数23人，总人数94人。

　　总值班室的记录显示，6月以来，只有2日、7日、9日和10日晚上没有戒毒人员送进来，平均下来每晚6个，最多一晚送进了13个，最迟一个是凌晨3点半送来的。

　　“睡不踏实的，刚刚睡下，说不定又有人送进来了。”已经是凌晨零点13分了，杨管教揉了揉太阳穴。我发现墙上数字又多了一个。

　　外公含泪说

　　我是男人，我要忍着

　　强制戒毒所有固定的家属接见日，每个月16日至20日是下半月的接见期。6月20日下午，我正好赶上。

　　从接见室走出来的家属们表情各异，有的脸上挂着泪痕，有的很漠然，有的在苦笑。只有一位两鬓华发的老人同意接受采访。老人来探视的是外孙女小希(化名)，孩子才刚刚20出头。她交了男友，没想到对方是个瘾君子。“他让我外孙女尝一尝毒品，唉，完了。”“孩子以前多好啊，合唱比赛，接待外宾……从小就表现很好。”

　　从知道外孙女沾上毒品之后，从小带大孩子的外婆很伤心。“我多少次看到老伴在偷偷流泪，我心里也像刀绞一样。”终于，民警根据线索找上门，小希被带走了。每次探视，老两口和孩子的母亲必到，说着说着就哭了。

　　“我是家里的男人，我不能哭啊，每次还要劝她们，可谁来开解我呢？”外公眼中有泪。

　　一位管教民警说，家里有一个人吸毒，必定是全家不得安宁。“戒了吸，吸了戒，父母实在耗尽了心力，就说把孩子交给戒毒所，不再管了。”另一种极端是不再信任孩子，甚至在家里用铁笼子把孩子锁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