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曾把苦闷告诉年轻的球友

　　得知裁员的消息，老陈对吴阿姨说：“这下，我可以休息了。”

　　吴阿姨劝他：“你在美国公司一年挣的钱够别人三年挣的。”

　　“是啊，可以尽兴打球了。”老陈当时轻描淡写地说了这么一句。吴阿姨说，其实他是不甘心的。

　　“不上班了，他就在家里做做家务，双休日去打打球。有时，上海那边的维修人员还会请他去帮忙。那段日子，他还像平时一样，每天早晨坐在阳台上，戴着老花镜，一边是一堆英文说明书，一边是那本《大英汉词典》。”

　　吴阿姨说，也是从去年开始，他打完球回家，会说左肩下面刺痛。她让老陈去医院检查，他总是笑笑说“我很棒的，不需要检查”。“其实他是节俭，舍不得花钱。”

　　和老陈一起打球的，都是二十几岁的小伙子。半年来，老陈交了七八个球友。

　　他们虽然不知道老陈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但互相之间已经无话不谈。

　　球友小金说：“那天下午4点半左右，老陈和我们打球。打了一会儿，他说有点累，要休息一下。我们转身去看他，他已经脸色发青，躺在地上了。

　　“他穿着球衣，外面罩了一件休闲服。我们想从他身上找速效救心丸，可他身上什么都没有，连手机也没有！

　　“我们打了120，直接把老陈送到了医院。在医院，我们又报了110……警察用手机拍了老陈的照片，说去找老陈的家人。”

　　球友小张说：“有一次，老陈和我说起家里的事，说起美国金融风暴，说起自己被裁员，也说起大学刚毕业的儿子找工作不容易。”

　　《大英汉词典》停留在268页

　　昨天，阴雨寒冷。上午10点，我到老陈家看望吴阿姨。

　　这是一套三室一厅的房子。客厅墙上挂着老陈的遗像。老陈微笑着，目光温和。

　　我和吴阿姨坐在客厅说话。

　　这时，一个小伙子从房间里走了出来，乍一看很像电影演员刘烨。

　　他是老陈的儿子小陈。

　　小陈今年26岁，在广东一家公司上班。

　　小陈看了看我，转身进屋，捧出一大堆英文资料和那本《大英汉词典》。

　　词典已经磨破了边，书页中间夹着一支铅笔。

　　小陈顺着铅笔打开词典，说：“这是爸爸那天夹进去的，他肯定是在这页找什么单词。”

　　小陈又翻开放在最上面的那页英文资料：“这是他那天在看的。”

　　那页英文资料是张电路图，老陈用铅笔在上面密密麻麻标注了中文。

　　从老陈翻译过来的中文看，那是一张基本床型电路说明书。再看那本词典，老陈将它停在了268页上，这页的单词是以字母C开头的……

　　吴阿姨穿着一件淡粉毛衣，一件奶黄色棉外套。

　　起身告辞时，吴阿姨说，想让我在文章中感谢一下古荡派出所桑建波和陆安两位警官，那晚，他们找了她两个多小时；她也很想谢谢老陈的那些小球友，在老陈最后的日子，他们给了老陈欢乐的时光……

　　走到门边，小陈犹豫地叫住我问：“能不能在文章里加一句话？我就想说，爸爸，其实我很爱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