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商李旭芬 |
浙江在线5月5日讯(记者 詹晓东 李敏 梁国瑞) “又塌方了?赶紧派车过去疏通!”挂断电话,李旭芬急匆匆地跑出了办公室……短头发、白上衣,这位年轻干练的女人,正是当初在汶川地震中经历“生死十日”的浙商。
来此投资多年,李旭芬已经完全把自己融入到了汶川的建设中,她的汶川浙丽水电开发有限公司在地震中基础设施损坏严重,工程不得不延期。
一年过去了,李旭芬说自己一辈子都无法忘却那个午后,但现在,这个从丽水大山里走出来的坚强女子,已经重新挺起了前行的脊梁。
附件:生死十日
讲述人:汶川浙丽水电开发有限公司总经理李旭芬
5月12日
为了二级施工招标,我差不多一个月没有回汶川了。5月12号中午12点,我和我妹妹准时出发去了汶川。
下午两点,我们到了绵篪镇。为了却一桩心事(岭岗组的老百姓修路,我答应送一万块钱赞助),便叫醒了正午睡中的陈镇长(当地政府下午3点上班)。
正和陈镇长聊着电站发电后我想做的一些事。忽然房子颤抖起来,头顶上的吊灯在左右晃动、前后倾斜。我第一反应:地震了!潜意识的呼喊:“快逃”!我们三人在慌乱中急匆匆从二搂跑到楼下。目击中,所有的房子在动,不时有东西坠落,吱吱噶噶的声音不绝与耳。我们便往空旷的马路方向跑。
快到公路时,突然迎面如排山倒海似的巨浪扑来,就象我们平时在电影里看到爆炸后的蘑菇云一样。我们进退两难,我紧紧抱着妹妹等待死神的降临!大约一两分钟,天地一片黑暗,我感到呼吸困难。这时,我想到了父母和我工地上的工人。希望他们没事,希望我们所在的位置是最严重的,那么我的亲人、我的工人就会安全!
巨浪过后,大地停止了怒吼。感谢上苍,我和周围的人都还活着!只是全身上下都蒙了一层厚厚的泥灰。放眼望去,对面山上象刀削了一样,后面山上大块的植被脱落,到处都是滚落的石头。我摸出手机准备打电话,可惜信号全无,和外界完全脱离了信息!太糟糕了!
混沌之中,活着的人都往我们所处的位置涌。我看到了赵斌书记从学校出来。他说:“学校垮塌了!有学生伤亡。”这时,不知谁又叫了一声:“完了,岷江断流了!”危急之中,所有的人都乱了神,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如果泥石流下来,使岷江断流形成了堰塞湖,那么又将面临着死神的考验。情急之中,大家讨论往绵篪对面的三官庙村的至高点上撤。
混乱之中,我随着人流先送我妹妹到了那儿。撤离中,我看到了有部队的军人也在往那儿撤。我就喊:“绵篪那边有学生伤员,需要有人去救援!”他们告诉我,他们是路过的部队,不了解当地的情况。我说,我的车可以带四个人走。他们纷纷都争着去。他们的班长就选了四个让我先带走,其余的跑步前进。去学校的路上,迎面遇到了没受伤的学生都朝我们来向这边跑。时间就是生命。我们必须抢在洪水来临之前,把所有人员撤到安全地带。
到了绵篪车站。老师和同学把轻伤员扶到车站后,便又立即去学校救更重的伤员。我把三个女生和一个男生送到三官庙后,又返回去接应。再次返回时,我看到了书记和镇长在路边正商量如何排除水的险情,便加入了他们的特别小组参与救援。
所有的学生、群众都转移完毕后,赵书记组织人员为伤员搭简易堋,我和陈镇长到桥头去查看水情。刚到,水头奔涌而来。我们看着水流安全、顺利地漫过塌方地带,庆幸自己又过了一关!
绵篪和三官庙的险情排除后,情况也相对稳定了。这时,赵书记安排我和政府的一名工作人员及我带去四名军人中的两人和我妹妹去羊店村了解情况,戴镇长和政府一名工作人员、另两名军人去沙牌了解情况。在路上,我才知道这些军人是送物资到阿坝去的。地震时,他们在三官庙的一个路边饭店正准备吃午饭,还没来及吃就地震发生了,至今他们都还饿着肚子。与我随行的两名是云南籍的战士,我记得一个姓徐,另一个姓什么已记不清了。他们说,年初还参加过雪灾救援。
一路上还算顺利。到羊店村前面的那座桥,看到桥头的伸缩缝之间已裂开约35公分左右,我们便徒步上桥走到桥的另一端。羊店村就在桥头左边的山上,我们看到这边也停了许多运物资的军车,小徐说他们是同一个部队的。老百姓已经转移到右边的山坡上,在军人的帮助下,正在搭建简易棚。当地政府工作人员比较熟悉情况,正挨家挨户的搜救人员,发现没有出现重大伤亡。
天渐渐的暗了下来,我们徒步过桥往回走。当我们走到停车的地方,天已经很黑了。我们还要等另一辆车的人员回来。在漫长的等待中,天渐渐的下起了小雨。好不容易等回了他们,可惜泥石流把路给淹没了,没办法进山,他们无法完成任务,里面的情况生死不明。
雨越下越大,天气越来越冷。下雨了,一路上随时都有塌方的可能。天已经黑了不能冒然返回,我们商量只有等待天亮。风雨之中,我们聊着天抵制睡意的袭击。刚开始,还比较轻松。当我们的车在余震中不断地摇晃,看到对岸山上滚落的石头不断闪起火星,听着传来轰轰的巨响,我们大家的心都开始紧张了。虽然都感觉很累,但是谁也睡不着。好在他们带了手电筒,我们不时的下车去看水涨了没有。如塌方形成堰塞湖,那么我们在这里就很危险。就这样,我们在惊险、恐惧中渡过了漫长的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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浙商李旭芬 |
5月13日
天刚蒙蒙亮,我们的车想往回开。刚走了一点点,路上到处是昨晚下雨后滚落的石头。我的车底盘低,对我的车和人都是一种考验。在这种危急情况下,我硬着头皮小心翼翼的往前闯。车在石缝中颠簸,底盘时不时嘎嘎地响,好在有惊无险的到达了集中地。
我和妹妹因为是女的,赵书记没有安排我们具体的任务。他们组织了年轻人和部队的军人到危房中去抢粮食、救伤员,以供给幸存的学生、老百姓、伤员吃饭问题。我打听了他们的统计情况:有16位学生死亡。
从汶川下来的工作组人员,他们一行五人是送消息到都江堰的,因为电话和手机都不通,政府只有采取最原始的办法。我向他们打听我电站的情况,我担心我工地工人安全,特别是隧道里施工的工人我没办法不担心,只可惜他们什么都不知道。
下午,不断的有汶川下来的人。我不厌其烦的向他们打听消息,还是一无所获。
傍晚时,工作组人员又返回了,他们说草坡的隧道堵了、桥也断了,根本出不去。我们又少了一线希望。
到了晚上,我把车后座让给他们休想。我和妹妹又冷又饿,毫不犹豫的接受了他们送的一瓶生命之水。
5月14日
14日,天一亮,我迫不及待的去找赵书记。我向工作组借了一辆自行车,要了两瓶矿泉水,向一名军人借了一双平底的棉鞋。7点,准时出发,同行的还有戴镇长、陈镇长。
因两天没吃饭,体力不支,脚上又穿了一双又笨又重的棉鞋,我远远的落在了后面。路上,塌方的路段惨不忍睹:好好的路被泥石流埋了一大半,还有小车和人都深深的陷在其中。我绕开泥石流,新路、老路交替迂回,好不容易绕到一个隧道口的村庄。我和老乡换了一双轻巧的平底皮鞋,虽然旧了一点,但很合脚。这样走起路来轻便多了。有些路段,还要车子扛在肩上走。虽然很辛苦,但有一个信念支撑着我要坚持:我的工人需要我!我在汶川的父母需要我!经过隧道时,里边漆黑一片,这条隧道总长1560米,我把自行车推着前进,中间的黄线跟车胎摩擦的声音指引着我向前。余震来的时候,隧道里的声音特别的恐怖,还要当心洞口被埋的危险。快也不行,慢也不是,这种忐忑的滋味我将永生难忘!
好不容易过了一山又一山、过了一桥又一桥,终于到了工地。他们都已和当地的老百姓一起在安全的地方搭起了棚子,他们看到我时候都兴奋不已。他们说,我是他们的精神支柱,他们也担心着我的安全。我内心无比感激,谢谢这些善良的工人们!!
除了2号洞做饭的工人遇难,其他的都无一受伤,在建的工程遇到8级地震,这也许是不幸中的万幸了!我告诉工人们:“只要我活着,只要板子沟流域还在,我就要把工程建设好!”
我担心我父母的安全,匆匆地告别了工人,便又骑车往汶川赶。
一路上的艰险,无法阻挡我见父母的欲望。塌方的地方,随时有石头滚落;路上,不时被树挡住道路,边骑边抗,终于在11点到达了汶川。
看到公司的房子没塌,我久悬的心才落了地。我在办公室留了一张纸条,告诉我父母我和妹妹都安全。随后,我又到每个集中避难点寻找他们。最终,在红军桥头的汽车旁,看到了他们。我叫了一声爸妈,生死离别后亲人相逢,我们紧紧的、长时间的抱在一起,止不住的热泪盈眶。
他们告诉我,知道我和妹妹12号回来,13号还见不到我们,他们都快要崩溃了!现在,只要一家人都平安,什么都不重要了!!
冒险回公司狼吞虎咽地吃了地震后的第一餐饭,洗了地震后的第一把脸。我告诉父母,我还要返回绵篪,妹妹还等着我带回你们平安的消息。我拿了一包麦片和牛奶,在这困难的时刻,这些都是救命的东西。补充了能量,我返回仅用了三小时。
绵篪到汶川16公里,来回32公里,共计用了7小时。当我告诉人们我的工人和父母都没事时,认识的和不认识的都为我欢呼。
14号的晚上,我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我睡的特别香。
5月15日
15日早上,我力所能及的为人们做点事情。我到加油站为人们运水,因为那里有唯一的一台发电机和水泵。那里是绵篪所有人生的希望,唯一的水源。中午,我遇到了板子沟村的村长石云贵,他正为解决老百姓吃饭问题找赵书记要口粮。在这困难的时刻,大家第一时间想到的都是政府。在这非常时期,赵书记给我工队和板子沟村分了300斤大米、100斤黄豆。下午4点左右,传来消息说路通了,我便把这些救命的粮食送往板子沟。临别前,我给两名军人(还有两名去执行任务了,没找到)留下了我的名片,我希望能与生死中结缘的他们保持联系。
5月16日—19日
16日,有工人找到我,说想回去。其中有绵阳和都江堰灾区的,他们想回去看看家人。他们的心情我能理解,我便到救灾指挥部去衔接这件事。一直到19日下午,我才把所有工人疏散的票拿到手。我终于可以为我自己离开震区作准备了。
5月20日
20日早上,手机里收到官方的消息说,有6-7极的余震。我不想我的父母再为我在这种环境下担惊受怕。我当机立断,开车回成都。我没有告诉我爱人,我怕他担心我路上的安全而反对我自己开车。
7点左右,我们一家四口简单的收拾了行李,毫不犹豫的离开了汶川往理县方向走。
我知道路途艰险,没有绝对的把握可以把车开到成都,但为了撤离震区,还是想搏一搏。我奥的A4的底盘低,随时有油底壳被刮烂的危险,我甚至作好了弃车的准备。左边的山上随时会有石头落下来,我父母坐在后面,我用被子挡在左边的后窗上以防万一,我妹妹在副驾驶座上警惕的观察着山上的情况,我手握方向盘小心翼翼的往前走。我很紧张,但我不能影响家人的情绪。我开玩笑地说,我们这次逃难,就向一次探险旅游,一家人在一起悠哉悠哉的,很刺激。引得他们开怀大笑。谢天谢地,我们平安地到达了理县,这等于这次逃难行动成功了一半。离震区越来越远,也说明我们越来越安全了!我很兴奋,根本就感觉不到疲劳,我想到有我的爱人、亲人和朋友,那么多关心我、期望我平安回去的人,激励着我不断前行。
21日凌晨2点30分,历经19小时30分钟、行程800多公里,我们一家人安全到达成都。这在我人生的旅途上,是一段永不忘怀的经历!我成功地度过了一道道难关,并在生死攸关中不断超越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