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美援朝时,医护救援队在做手术,左一为朱焱。
前天,朱焱老人在浙医二院的重症监护室慢慢停止呼吸,享年103岁。
朱焱,中国著名外科学教授、中国第一代脑外科专家、浙江大学医学院附属第二医院第一任院长,创办了浙江省第一个脑外科和骨科,从医50余年,到81岁才退休。
浙医二院第一台严重脑外科手术
是给一个放牛娃做的
抗美援朝前每个医生都拍一张纪念照
有以防万一的意思
解放前,医院里只有大外科的概念,伤口比较大的、出血严重的就往外科放。
外科逐渐细分。朱焱原先是学外科中骨骼的方向,他说要办独立的骨外科,于是,浙江省第一个骨科专业成立了。
再后来,朱焱看到医院里病得最重、最有生命危险的都是脑部受了外伤,他又去天津医学院和上海华山医院学习脑外科。1958年,他在浙医二院成立浙江省第一个神经外科。
“朱老第一次做的比较严重的外科手术是个十五六岁的放牛娃,”朱焱的第一位神经外科专业学生陶祥洛医生说,“这个孩子情况很危急。他放牛的时候从牛背上滑下来,被牛角顶破了头颅,脑浆都溢出来了。”
“当时,我们医院的其他医生看了都说这个孩子估计要没命了。朱老一看,说他来试试,就拉着我进手术室,用了两个多小时清理孩子破碎的颅骨,切除坏死的脑组织,再把头皮缝好。现在,这个孩子还活得很好呢。”陶祥洛说,朱老和他算是浙江省第一位和第二位神经外科医生。
浙医二院的神经外科全国有名,现任的神经外科主任张建民说,估计浙江省70%的神经外科医生骨干,都是朱老的学生,按辈分来说已经排到徒弟的徒弟的徒弟了。
朱焱出生于1907年,湖南郴州人,父亲是晚清举人,二哥朱森是地质学家。
二哥对朱焱的影响很大,因为他是生重病没人懂抢救离开人世的。当时在金陵大学读理科的朱焱改学医科,考入上海圣约翰大学和上海国立医学院。
1931年发生“九·一八”事件,日本侵占东北,朱焱以上海医学院学生会代表的身份参加了上海市学联,组织和参加了要求抗战的万人示威运动。
1950年,广济医院改名为浙江医学院附属第二医院,朱焱是第一任院长。也是这年,朱焱参加了浙江省杭州抗美援朝救护大队,任浙江医疗大队顾问及第三队队长。
当时编在第三队的还有广济医院检验科孙常省医生,关于那段故事,他有篇回忆录——
“医院组织了队员拍照。每位队员都拍了一寸的半身照。有家室的队员还要叫上所有能请到的家属,一起拍集体照。照相馆把照片洗好,给每位队员作纪念。1951年中,这场战争开始进入第二阶段,全国上下一心,可是前方战局依然艰难。我们在出发之前,每个人都写了决心书。后来仔细回想起来,那些照片,也有以防万一的意思。所幸的是,我们队员最终都安全返回。
“和平年代的人很难想象战争时期部队里的艰苦。上头一声令下,部队就得立即出发,士兵常常是什么也来不及带,其实也没有东西可带,吃不饱穿不暖。朝鲜那个地方很冷,尤其到了冬天,最低温度可以到零下三十几摄氏度。送来的伤病员绝大部分都是冻伤或者烧伤(因为炮火),有些不得不截手截脚,非常可怜。有些烧伤的人,没有止痛药,为了减轻疼痛,大冬天里把烧伤的手、脚放在冰水里,看着都觉得很揪心。
”印象中,那一年的夏天和秋天,我们一直在忙着收治各种各样的伤病员,往往是前一批刚刚处理好,后一批又马不停蹄地送到了。外科的朱焱主任是医疗队队长,为救更多的伤病员,他常常是连着几天在手术台上忙碌。手术室是临时改建的,没有无影灯,就找来手电筒充当;没有输液架,就用纱布条绑起,总之是想尽办法地抢救志愿军……”
儿女眼中的朱老太劳心
百岁生日的愿望
几年前就实现了
这两天有很多神经外科的医生来吊唁朱老。
大家坐在一起回想朱老过100岁大寿的情景。朱老那天穿了他最爱穿的大红色唐装,戴了副大大的老花眼镜,花白的头发三七分向后梳,人坐得笔笔挺,精神很好。一位医生说:“朱老向来都是笔笔挺的,跟着他走路的学生,也都是笔笔挺的,一道走过来,风度蛮好。”
那天来了很多人,医院同事、同行、病人,甚至邻居都来了。他们每个人都收到了邀请函,这是朱老特别要求的,“他做事情总是一板一眼,没有随便、差不多的。”帮他安排生日的女儿说。
生日蛋糕很大,插了一根蜡烛,“我爸爸说这象征着一切从1开始,我们要他许愿,他对着话筒说,‘我希望浙江省每个县都有一两位神经外科医生’。”大女儿朱碧梧说。
“我们都笑了起来,告诉他,他这个愿望老早就实现了。爸爸听了很高兴,说,好的好的,那就再没什么愿望了。”
浙医二院神经外科有位姓王的医生昨天下午来拜祭朱老,朱老百岁大寿的时候,他负责接送。他说,“朱老那个时候跟我说,还想到国外去看看,人家的技术怎么样了。我经常在图书馆看到朱老拿着放大镜看外文文献,用英语做笔记。朱老年轻的时候读过上海圣约翰大学,英语水平比中文好。”
朱老在西溪路的家,5楼,两室一厅。三个女儿翻翻老照片,说以前的事情。
“这是爸爸在和丁丁下象棋,一老一小,你不让我,我也不让你,专门下平局。”大女儿朱碧梧说。丁丁是她女儿的儿子,朱老的曾外孙。“爸爸太劳心,前年丁丁中考的时候,他还打电话交待,铅笔带好、橡皮带好、准考证带好,都放在一个袋子里……”
二女儿朱碧华说,“爸爸还教我打太极拳,两手慢慢收拢放开,他说,感觉有气出来就到门了。”
女儿都说,爸爸就像钻在医学这个洞里面了,关于医学的书都看,100岁之后他还在看一本1985年出版的《中医学讲义》。
书里夹着朱老记下的祛老年斑的方子——
大蒜头(红皮的最好,白皮的也可以)没有发芽的,将整个洗净,适量放到锅中的冷水里,沸水烧开就可以。等水凉后,取出,剥去每一瓣的皮,将它们倒入玻璃瓶里,约半瓶,然后加满蜂蜜,加盖保存一个月。初时,大蒜瓣会浮到上面,其后,蒜瓣逐渐下沉。储存一月后,有老年斑的患者吃大蒜瓣一枚(嚼碎服下)。约服一月后,老年斑就会消除。
有人试过很灵验,但停吃又复发,再服又消失。但她说,她身边有朋友吃了就不复发。
女儿们给每位前来拜祭朱老的客人一颗糖,说是长生果,杭州人对这个特别讲究,吃百岁老人的寿果儿也会长寿的。大家临走时,都是笑吟吟的,有的说,“朱老生前没病没痛,算是喜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