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月26日,杭州中山北路×××号,一对老年夫妻双双在家悬梁自尽。他们都是杭州一家设计院的退休高级工程师。
老夫妻惟一的女儿嫁在德国。26日傍晚,女儿接到父母一封电子邮件,说他们觉得活着没多大意义了,房门钥匙就放在门底下,让女儿联系邻居到家里看看。女儿马上联系邻居,邻居开门一看,两个老人分别在两个房间的门框上悬梁了。
老先生77岁,姓毛,籍贯上海,某设计院翻译,懂五种外语,老同事都叫他毛工;老太太75岁,姓吴,籍贯宁波,老同事都叫她宝弟……
昨天,本报A07版报道了这一件让人痛心的事。有数百网友通过新浪都市快报官方微博,转发这篇报道,并留言评论。
他们这次走也特意选在了周末
不想给更多人添麻烦
昨天下午2:48,网友ilikechongbuzhi在都市快报新浪官博留言:毛叔叔和吴阿姨就住我楼下,看我从小长大的。听到这个消息我哭了很久,真的很震惊。那么nice(好的,美好的,可爱的意思)的两个人怎么会这么想不开的……
这位网友在评论中说,周五下午,还听到他们在反复弹一支曲子,这支曲子是电影《城南旧事》的主题曲“送别”。
周五是2月25日,也就在这一天,老夫妻俩给女儿发了电子邮件,安排自己即将离世。
昨天,通过微博,联系上了ilikechongbuzhi。
她的父母和毛工夫妻俩住同一个单元。
她是老夫妻俩看着长大的。她的父母也就她一个女儿。之前,她谈了个美国男友。五六年前,邻居吴阿姨被液化气烧伤后,她联想到自己的父母年迈,生活不便,就和美国男友分了手,留在了杭州。
当时,她上班的公司老板是瑞士人,说的是德语。老板经常发一些邮件给她,有看不懂的,她就去请教毛工。
“我每次去他们家,他们都正在吃饭。我站在门口不好意思进去。毛叔叔总是笑着说,进来进来……跟毛叔叔请教德语问题,他都很耐心……他们平时就很会替人考虑,我一直在想,他们这次走,也特意选在了周末,因为平时院里都停满了车(记者注:这家设计院和家属楼是在一起的),人员进出很频繁,很杂乱,所以他们不想给更多的人添麻烦。
“现在,我一想到他们前一天下午还一直在弹的那首《城南旧事》的主题曲,眼泪就止不住……我很自责,要是平时多跟吴叔叔他们聊聊,也许这样的事情就可以避免了?”
她说她结婚后就从父母家搬了出去。
去年八九月份,她怀孕了,又住到了娘家。每次在楼梯口遇见毛工,毛工总是笑眯眯地嘱告她,怀孕了,不能受累,要多休息。
“这个双休日,我去自己家了,今天刚回来。在网上看到都市快报这篇报道。我妈以为是我爸说的,责怪我爸。其实,我们家订了快报的。我妈特意把这一版(A07版)抽出藏了起来……我真的很自责……”
ilikechongbuzhi在电话里哭了很久。
老同事说,身体健康不是主要原因
而是他觉得最爱的两样事情,都不需要他了
昨天,联系上毛工的一位老同事。
她说她跟毛工同事几十年了。当时,毛工在生产办公室,主要负责翻译工作。
后来,设计院成立了翻译组,毛工就到了翻译组。那个时候,吴工(吴阿姨)在设备组。
毛工性格内向,除了单位同事,他很少跟外界打交道。他工作很认真。每天都在钻研业务上的事情。而且,他长年在国外做援建工作。毛工在整个建材系统都是很有名望的。
吴工给人的印象是开朗、爱笑。人也长得很漂亮。
五六年前,她被液化气烧伤了,她就把自己给关了起来,说没法见人了。后来,有很多老同事去劝她,“我们对她说,我们都老了,不会介意这些的。”
相比之下,毛工脾气大一点,在毛工身边,吴工总是很安静。
刚退休那几年,单位分来的大学生翻译业务不行,留毛工教了几年。后来,下面的人成熟了,他就正式离开单位了。
后来,他们惟一的女儿嫁到了德国。
女儿生第一个孩子的时候,他们来了中国。就在毛工住的这幢房子的6单元租了套房子。当时,女儿好像开了家公司。
毛工特别疼爱这个小外孙。嘴里、眼里全是小外孙。
后来,女儿带着儿子跟女婿回德国了,开始,毛工不适应,夫妻俩也去了德国,住了段时间,又回来了。听说是在对孩子的教育上有分歧。
孩子一个人在房间时,毛工要进去看。女婿不让他进去看,说这样才能培养孩子独立性。后来,毛工夫妻就回国了。
“虽然毛工动过两次手术,都不是很理想,一次是前列腺炎,一次是心脏搭桥术。我觉得主要原因不是这个,主要是他觉得两样他最爱的事情,都不需要他了,失落了。单位、小外孙都不需要他了……”
子女远行,老人独居,这是趋势
老的小的该做些什么才是最好?
被需要,也是活着的一种动力
昨天12:31,网友喵喵的小米在新浪微博发帖——
看了今天(快报)的稿子,我迅速给我爸妈在淘宝买了一个豆浆机。这稿子看得我眼泪哗哗的,非常心酸。其实我觉得作为女儿,给爸妈最好的爱,就是不要让他们觉得你始终很依赖很爱他们……
12:34,我(记者严峰)回复喵喵的小米——
我想法相反。我觉得我应该让他们知道,我始终依赖他们,我无法承受没有他们的世界。之前,吴老太也有厌世情绪,但她放不下毛工。如果有让他们放心不下的人和事,他们就可以努力地活着了。
12:36,喵喵的小米回复我(严峰)——
这个想法,我一定得随时让我爸妈感觉到,没有他们,我无法承受……
与此同时,网友全小狮子回复我(严峰)——:
说得太好了!我们以为老人只是需要我们关心一下就可以,是他们需要我们,但其实,他们还是想被需要!!
还有一位姓计的阿姨打电话给85100000热线,也表达了和记者一样的心声。
她说:“老夫妻自杀的事情,我知道为什么的。
“现在,我们养老的概念还停留在温饱上,精神养老是没有人关注的。像他们这样高学历的退休人员,其实不存在温饱的问题,退休以后在家里又没有什么事情,感觉社会不需要他了。
“从家庭层面来讲,子女都长大了,也不需要承担什么责任了。退休以后工作上的事都没有了,所以当一个人感觉不再被人家需要的时候,就会产生存在和不存在都没有意义的念头。他们也许就是想到了这个,选择了自杀。
“我觉得如果子女跟父母多沟通,那么他们应该不会选择自杀,我觉得,子女怎么跟父母沟通,怎么关心父母的情感需求,这才是关键。”
网友“研究”在新浪微博上评论这篇报道:1.父母在不远游。2.这对老年夫妻匮乏的不是物质而是心灵上的共鸣,不是老无所依,是找不到活下去的意义,这种思索大多存在于文化程度较高的退休族群。相反在农村并不多见。3.很多文化程度较高的退休人,心灵孤独来自于自身,他们往往不喜欢走亲访友,也不喜欢参与社会活动……
“父母在,不远游”,昨天有80%的网友提到了这一点。
但是现实怎样呢?我们可以想见,以后,像这对老夫妻一样的家庭状况只会越来越多。家里只有一个子女,而世界已经全球化了,子女可选择的就业、生活的空间越来越大,家里的第二代、第三代都会离开,出国生活就业也是常事。
家里只剩下老人的情况会成为一种趋势,特别是80年代出生的人,在家里都是独生子女,他们要面对四个老人……
那么,作为老人,该怎样用自己的方式幸福地走完自己的人生?作为子女的我们,又该用怎样的方式来帮助我们的父母平安、幸福地走过他们的人生?报道写完了,我还在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