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真好!
即便饭量大不如以前,吃啥都吃不出味道,梅建耀还是由衷地感慨。
“肠胃都搞坏了,以前能吃两大碗,现在一碗就够了”,昨天,梅建耀说,这是他被索马里海盗劫持后落下的病根,他还算好的,船上有个外国籍船员,因为肠胃问题得了阑尾炎,至今还躺在斯里兰卡的医院接受治疗。
这次被索马里海盗劫持的渔船“泰源227”,是中国台湾泰安渔业股份有限公司的,船上雇员共有28人。其中,中国大陆船员9人,4个是浙江人(3个舟山人,1个宁波人)。
在被劫持的263天里,他们每天都想着能回家。其间,他们到底经历了什么?又是如何逃出来的?
昨天傍晚,我们在宁波北仑的一个普通农家里,见到了这个42岁的宁波男人。
劫持
去年5月6日下午4点半左右,马尔代夫外200海里,距索马里1000多海里。“泰源227”号渔船正在打捞金枪鱼。这艘船是2009年10月从新加坡出发捕鱼的。
按原计划,再过20多天,他们会离开这个海域,找到港湾,彻底检修船只,“长时间在海洋上,船体都长贝壳了,船也开不快了。”
263天的噩梦却在这时悄悄而来。
梅建耀平时的工作是负责修理船上的机器,加油什么的。事发时,刚好轮到他休息。
在船底的机舱里,他听到外面机枪扫射的声音。紧接着是船长在那里大喊:“海盗来了!!”
听别的船员说,当时,先是一艘快艇向他们飞驰而来,和“泰源227”船一起在那里作业的渔船有四五艘,大家像受惊的小鸟各自作散。
但快艇速度太快,几分钟后,就冲到他们船的前面,船上的人举枪朝着他们的驾驶室扫射了一会。
“泰源227”船迫于无奈,只能停船。一开始,快艇上来4个人,都带着枪。子弹是朝天打的,估计他们的目的是劫财,而不是伤人。
驾驶台,很快被完全控制。
随后,又有一艘快艇靠了过来,这次上来了五六个人,有的拿冲锋枪,有的扛火箭炮。
梅建耀说,除了他和另外一个在机舱的船员外,别的船员都被叫到甲板上,抱着头跪在那里。
在荷枪实弹的劫持下,渔船开到海盗指定的海域。这一路,他们足足开了5天,到目的地后才知道是索马里。船员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海盗掠夺了他们的通讯设备、财物,就连看上去稍微好点的衣服也没放过。
赎款
梅建耀说,在那里,一同被劫持抛锚的船还有很多。据他200多天的观察,进进出出的船至少有三四十艘,除了渔船,更多的是商船。
这些船的命运都是一样的,被要求给公司打电话,交赎款,海盗再放行。梅建耀说,海盗一开始提出的赎金是1000万美金。
在等公司交赎金时,他们的船还得干活。比如,这艘商船没淡水了,没油了,就由他们的船从别的地方调剂过来装上。
梅建耀说,被转驳的船,一般都是交了赎金的。在他印象中,其中一艘运汽车的商船,交了690万美金,获得了自由。
当然,他们干活都是在海盗的眼皮底下进行的,上个厕所也要受监视。
梅建耀说,经海盗允许,有3人做和他一样的工作,24小时轮值,每6小时换一班。
平时,他们的活动空间就限制在机舱里,“连见阳光的机会都没有。”
更糟糕的是,他们不论发烧,还是拉肚子,惟一能得到的就是消炎药。而拉肚子似乎是无法避免的,因为一开始船上还有点吃的,后来吃没了,就只能吃捕鱼用的鱼饵。
鱼饵吃了7个月,实在没吃的了,海盗们送来了大米。这些大米都长绿毛了,煮成饭都是臭的,“但能有什么办法,吃不下也得吃。”
受虐
船员两次联系老板,老板都说没钱,后来索性不接电话了。
梅建耀说,那是他们最绝望的时候,但为了保命,一个个只能听话,不能让自己饿死。
很长一段时间后,他们似乎也和个别海盗混熟了。虽然语言不通,梅建耀还是大致听出,这些海盗不少人也是从别的国家过来“打工”的。
被劫持期间,船员少不了被海盗虐待。
和他一起干活的一个船员,手和脚都被反扣捆住,然后海盗用水枪对着头和嘴冲,“冲到快憋不住气了。”梅建耀说,这个过程持续了1个多小时,后来船长知道了,船长跪地求情,海盗才放了一马。
为什么被打?起因是渔船的一个海水淡化装置坏了,海盗们让他们修,缺少零件没法修,海盗认为这是船员在故意使坏。
枪战
如果说被打还是小事,更深的恐惧来自死亡的威胁。
梅建耀说,最初的几个月,他们的船曾被用来当做海盗船,用来运快艇。
有次出海,海盗们想把快艇从母船上放下,掠夺别的船。一架直升机突然在他们头顶盘旋,紧接着是一艘法国军舰快速向他们靠拢。
海盗们也怕了,急忙掉头逃跑。其间,军舰开过3次炮,打在船头、船尾,及船中央的上空。
军舰上放下的快艇也不断发射机枪子弹,频频击中海盗的快艇,直至机器被打坏。
这原本是一场实力悬殊的对抗。
但海盗们使了阴招,眼看着就被军舰击败时,他们把劫持的船员当做人质——拉到甲板上,用枪顶着和军舰对话。
军舰为了不伤及无辜,只好收兵。
逃跑
或许是眼看拿赎金无望,今年1月的一天,有海盗告诉船员,让他们出去劫持一回船只,就放了大家。
海盗让他们加了几天的油量出海。3天后,海盗发现目标,立刻登上快艇实施劫掠。就在他们忙得不可开交时,船员们迅速起航逃跑。
海盗也没有追来。
自从被劫持,船员们做了隐瞒。比如这艘船可以装300吨油,他们告诉对方只能装200吨,悄悄“隐藏”些油。
梅建耀记得,逃跑过程中,他们一口气开了7天。
其间,他们还差点被别的海盗盯上。当时是晚上,从雷达显示来看,有一艘船在靠近他们,他们转左,对方也转左,转右就跟着转右。
一个在前面跑,一个就在后面追。直至天亮了,大家才发现,对方是美国的一艘军舰,是中国政府联系到的一艘最近的救援军舰。
在美国军舰离开时,船员们获得了5天的食物,及一些油料。有了这些,他们终于在2月2日中午,抵达斯里兰卡。
问:当听到老板不给赎金,你们想过反抗吗?
答:我们哪里敢想啊,他们手里都有武器。即便是晚上,他们都会安排两个海盗在我们的驾驶台放哨监视。后来,他们让我们每个人给家里打电话,希望能从这方面捞到钱,但家里哪有能力掏这笔钱。
问:有想过真的回不来吗?
答:最绝望的时候,也就是老板再也不接电话的时候。但我们知道,只要活着就有希望,所以再难吃的饭,我们也得吃,保存体力很重要。
虽然我们平时都被限制在各个岗位,平时大家不可能有更多交流的机会,但小范围内,大家会相互安慰,都知道坚持就会有希望。
问:为什么在斯里兰卡待了1个月才回来?
答:一是使馆办手续需要时间,另外我们的工资还没拿到(梅建耀的月工资是750美元)。我们还有人留在那里,请大使馆协调台湾公司支付拖欠我们的工资,听说以前那家公司倒闭了。
问:听说邻居还不知道你被劫持的事?
答:我这次出去合同签的是3年,到被劫持那天也就1年多时间,我们做这行的,一般是两三年后才会回趟家。我出门那会女儿才1周岁,只能说些简单的词语,现在回来说话都很溜了。
问:以后还去那么远捕鱼吗?
答:不会了,以后做什么还没想好,等把身体养好了再说。(老婆插嘴:他这次回来脸都凹进去了,整个人瘦了十几斤,好像人也矮了。如果他再去做这么危险的事,我也不答应了。)
据都市快报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