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述人：宋建，59岁，，退休工人。

林枫小女儿与其丈夫。

林枫夫妻及小女儿的合影。照片由宋建提供

　　一

　　我要讲的，是我父亲的故事。

　　父亲的老家在江苏溧阳，宋氏是当地望族，祖上曾有多人在朝为官。

　　父亲原名宋书常，林枫是革命后改的，一直延用。

　　父亲还有一个弟弟，宋书模，后来改名王尧山。他也是一个了不起的人，解放后，曾任上海市委组织部部长、市委常委、市委秘书长。

　　一家出了两位杰出的革命家，至今，溧阳的宋氏都引以为傲。

　　二

　　11岁，父亲进入西式的学堂读小学。很快，轰轰烈烈的“五四”运动也传到了溧阳。父亲投身其间，这段经历对后来他走上革命道路，起了关键作用。

　　变故很快就来了。父亲十四五岁的时候，爷爷去世了，从此家道中落。

　　1926年，父亲初中毕业，家中无力再供他读书。第二年，20岁的父亲只身去了东北，成了吉长铁路上一个学开火车的实习生。

　　没想到，东北之行彻底改变了父亲的一生。因为他结识了一个新朋友——来自湖北的吴敏茂。

　　吴敏茂向父亲介绍了《新青年》、《向导》、《共产主义ABC》等书籍。两个人很快成为莫逆之交，经常在一起讨论这些书中提出的问题。父亲第一次知道了“共产主义”以及中国共产党这个组织。

　　1927年4月，父亲加入了共产主义青年团，不久后入党，成为为数不多的大革命时期的共产党员。

　　1927年冬天，吴敏茂被捕了。为了安全，父亲不得不撤离东北。

　　回到家乡后，父亲患了很严重的肺病，几乎要了他的命。虽然最终病好了，但留下了病根。

　　在养病期间，父亲认识了同样从外地返回家乡的共产党员陈智方。通过陈智方，父亲了解到更多有关共产主义的事情，并开始思考中国的前途。

　　父亲决定，重新参加革命。

　　三

　　父亲与陈智方多方打听，终于在上海联系到了中共江苏省委。组织找到了。

　　1932年3月，父亲由溧阳特支(属中共南京特委)委员葛春霖介绍，再次入党，并参加特支的工作。

　　虽然溧阳特支屡遭破坏，但经过两年多的努力，组织逐渐壮大。父亲先后担任过溧阳特支组织委员、书记，县委委员、书记等职。

　　1934年，由于活动过于暴露，溧阳党团组织转到农村，很快中断了与江苏省委的通信关系。

　　同年10月，父亲与县委另外两位委员几经周折，联系上了原共青团江苏省委巡视员吴某。没想到吴某已经叛变，父亲之后被铺。

　　说起当年被捕的那段惊险经历，父亲总是轻描淡写，很少提及。但我知道，他不知道在鬼门关走了多少个来回。

　　起初，父亲被关押在上海市公安局。三个月后，他被羁押至龙华警备司令部军法处；后又转移到镇江特务看守所。

　　父亲居然是被保释出来的。

　　当时，父亲在上海有很多有头有脸的朋友，宋家在上海人脉也很广，很多人为父亲奔走。

　　1935年6月，父亲出狱了。

　　出狱后，父亲一直在上海组织领导工人运动。

　　四

　　很多年后，我都能想起，母亲跟我说起她和父亲认识时的样子。

　　他们刚见面时，就已经是“夫妻”了。

　　母亲陈锦霞是无锡人，也算是大家闺秀。原本，家里是想让她早早嫁人的。后来，在母亲舅舅的支持下，她在学校一直读到高中毕业。

　　因为不满家里安排的婚事，母亲一个人逃到了上海。为了生计，她到一家纱厂做了体力工人。再后来，她成了一名地下党。

　　1937年，父亲30岁，母亲22岁。就像《潜伏》里的情节，母亲被组织安排到了父亲身边，做了他的“妻子”。

　　大约过了半年，他们正式结成了夫妻。期间发生了些什么，父亲和母亲从来没说过，但我相信，那肯定是很浪漫很甜蜜的一段故事。

　　五

　　常年紧张的地下工作，父亲再次病倒了，只得回到上海养病。

　　解放战争时期，父亲在上海负责《工人生活》周刊的编辑工作。中央决定，建立中共上海局外县工作委员会，沙文汉兼任书记，父亲任副书记。

　　父亲又一次开始了紧张而又危险的“潜伏”生活。

　　现在上海慎成里，有一幢老房子，外面挂了一块牌子，上面写着“中共江苏省委机关旧址”。父亲曾在那里住过一段时间。

　　这幢房子，是父亲经商的大哥花了30根金条买的。现在，房子虽然成了文物和教育基地，但父亲二哥的儿子仍然住在里面，也算是一种见证和纪念。

　　在上海那段时间，父亲和革命战友一起，还开办了一些商社和银行，赚来的钱全都用于革命。

　　关于那段往事，我听母亲说得比较多。

　　当时，她是父亲的通讯员。为了传递重要信息，即使下再大的雨，父亲也会把母亲“赶”出去。

　　母亲常说，父亲似乎对危险有种天生的敏感。好几次，他被特务盯梢了，却都机敏地甩掉了“尾巴”。

　　六

　　也许是因为常年从事地下工作，父亲少言寡语。关于过去的事，我大多从一些文章和书籍以及母亲的讲述中知道的。

　　1949年3月，中共杭州市委成立，父亲任书记。要说起来，父亲真算得上是杭州的第一任市委书记呢。

　　解放后，父亲留在了杭州。他先后担任过杭州市委副书记、书记；浙江省高级人民法院院长；省委常委、省委统战部部长等职。

　　父亲的表情终于不再像以前那么凝重，但身体也一天不如一天。

　　1954年，父亲患了恶性膀胱肿瘤。那时他已调任上海第一医院院长，因此就留在上海养病。

　　1963年2月6日，父亲因尿毒症去世。那一年，父亲56岁，而我只有11岁。

　　七

　　因为工作太忙，父亲和家人相聚的日子很少。

　　我现在只记得，大概是1961年寒假的时候，马上要过年了。那一天，父亲难得心情好，从箱子里拿出一把日本军刀。

　　这把刀他以前从未拿出来过，一直视为珍宝。

　　“老头子，你把这把刀拿出来做什么，别吓着孩子。”母亲在一旁嗔怪。

　　“这把刀，是当年抗战的时候，延安托人带给我的，你说珍不珍贵？”父亲说。

　　2008年，母亲去世，这把刀，留给了我。我想，它会成为我家的传家宝，作为这段历史的见证，传给后人。

　　人物介绍

　　林枫(1907-1963)，原名宋书常，江苏溧阳人。

　　1927年加入中国共产主义青年团，不久后加入共产党。1932年后，先后担任过溧阳特支组织委员、书记，溧阳县委委员、书记等职。

　　解放后，先后担任过杭州市委副书记、书记；浙江省高级人民法院院长；浙江省委统战部部长等职。

　　1963年因患尿毒症去世，时年56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