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吴就是在这片简易的棚区里离开这个世界的。胡元勇 摄
浙江在线12月03日讯
昨天早上,杭州运河东路电力管廊工程三标工地边,一个住在附近简易棚中的四川人走了。
大家不知道他姓甚名谁,只知道他叫老吴,没有正经的工作。
也许是天气突然变冷,也许是痼疾发作,总之这个城市边缘人的生命,在杭州寒冷的早晨定格在43岁。
早上7点,老蔡醒了。他紧了紧被子,睡眼惺忪地看了一眼身边的老吴,他还睡得迷迷糊糊,不时呻吟着。
他们俩住在杭州运河东路电力管廊工程三标工地边上。早先附近水湘村的村民建有几个放农具的棚子,现在就租给了老蔡和老吴这样的杭漂。他们同租了一间,月租金是160元。
“你要不要紧?”老蔡一边穿衣服,一边问。对于呻吟,老蔡并不意外,因为老吴平时总是咳嗽,前天又突然降温了。
然而,当老蔡外出两小时后回来,却发现老吴还躺在床上,双手放在胸口,已经一动不动。
知道老吴走了,旁边的棚子里探出了几个脑袋,表情茫然。
隔壁的一个棚子门口,用红油漆刷着“老吴棉花店”的字号,老板穿了一件沾着不少棉絮的蓝大褂,他可能就是老吴生前最后结识的一个朋友。“我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他几个月前和那个腿脚不好的(老蔡)住过来,晚上有时候就在我店门口聊聊天。”
老板觉得,这个人长得瘦瘦小小,看起来年纪总有个50多岁,走路的时候总是驼着背。“他总是咳嗽很厉害,我就劝他好好去看病,有一次他说已经看不好了,况且也没钱。”老板只知道他爱酒,喝的都是最便宜的散装白酒。
“我也问过他,家人呢,看你身体不好,家人总要照顾吧,他苦笑地说家人不要他了。”老板摆弄了一下衣襟,“最近有近一个星期没见他了”。
大伙儿觉得,和老吴同住的那个跛子(老蔡)总知道一点信息吧。但是,老蔡知道得也有限:他们只是去年打工时认识,今年又遇到了而已,于是一起租住在了这里。“他话不多,没什么钱。”
老吴何以为生呢?没人能说清,有的说靠捡垃圾,也有的说他有时候会推辆自行车回来,不明出处。
江干警方出警,排除他杀。从警方那里,我们了解到,原来被老板描述成“50多岁”的老吴,才43岁。
老蔡唯一肯定的是,前天晚上天很冷,老吴穿了件灰色上衣,脱了裤子睡在床上,没什么异样。
只是咳嗽。(感谢读者周先生报料)
昨日记者跟随杭州救助站工作人员,走近杭城流浪者劝了一路,没有一人愿去救助站
老吴走了,这个消息通过网络再次引来许多人的关注。
老吴是城市的边缘者,即使有简陋的落脚地,这个迟到又突然的冬天,他也没有熬过。那么那些无家可归,在桥下、公交车站蜷缩着的流浪汉,他们还好吗?
昨天下午,记者跟随杭州救助站的工作人员,带着棉衣和食物,走近了流浪者。
15:30延安路龙翔桥门口
魏树好&王志强:
我们能养活自己,把日子过下去
在龙翔桥公交站牌附近,坐着两位流浪者:河南人王志强,肌肉萎缩,安徽人魏树好,软骨症,两人在杭流浪多年。
一人一个话筒,唱着歌,身旁放着一盒“胖大海”,面前放个铁盘,里面已有不少硬币和几张纸币。
救助站生活保障科科长贾挺蹲下身,劝他们:“天太冷了,去救助站吧。”
王志强关小音响,问:“道理我们都明白,可是,救助站能管我们一辈子吗?我们是卖艺,不是乞讨。”
“如果影响到别人,我们可以关小音响,但是,救助站我们不会去。”魏树好说,他们凭着歌声赚钱,能养活自己,能熬过这个冬天,把日子过下去。临走前,他们欣然接过饼干,道了声“谢谢”。
16:30灵隐景区的停车场
熟面孔老李:
给我买张火车票,元旦我女儿结婚
停车场的一角,一位乞讨老人看到我们来到,颤巍巍地走开。似乎只想留给我们一个背影。贾挺却径直走上去。老人赶紧用帽子将脸蒙起来。
“别遮啦,老李。怎么,又回来啦?”贾挺俯下身,与偷偷露出一角的老人对视一笑。
老李,张家界人,因为工伤,左腿残疾了20多年,妻子和他离婚,他靠乞讨供女儿把书读完。贾挺还记得,2009年,老李说想回家了,贾挺亲自将他送回老家。
“腿不方便,做不了事赚不了钱,想想,还是回来吧。”老李摸着露在外的小腿,说着自己“继续流浪”的理由,“给我买张火车票吧,元旦我女儿结婚。”
贾挺答应了,但临走前,却还是忍不住劝他,去救助站吧,天太冷了。
老李挥挥手,“算啦,去了还得回来,不给你们添麻烦。”本报通讯员金婷婷张迪
救助站的床,十床九空
杭州市救助站位于西溪路870号。记者来到时,80多张床上只躺了六七个人。
救助站副站长余小剑告诉我们,午饭后刚把15个人送上了回老家的车。管理站80多张床位的容量,平时基本都是空着的。愿意来救助站的多数是一些找不到工作又身无分文的青年。
虽然救助站有能力加床,棉被、食物等物资都很充足,但就是没人愿意来。昨天一天下来,记者跟着救助站的工作人员劝说了8位流浪者,但没有一个人愿意去救助站。
贾挺告诉记者,这很正常。他记得去年大雪天,望江门一流浪汉睡在地上,被子上盖了厚厚一层雪,可怎么劝,也不愿意去救助站。只撂下话,“喝了酒,不觉得冷。”
和他们打的交道多了,贾挺很懂他们:救助站的宗旨也是“自愿救助”。如果对方不愿意来救助站,也不能强求。这些人有的习惯拣垃圾,每天都有十多元的“收入”。“有些流浪汉情愿挨饿受冻、露宿街头,也不愿意去救助站。实在冷得受不了,他们会到救助站门口,要一件棉衣,但不愿意再往前跨进一步。因为他们觉得那样不自由。”
记者手记
什么样的方式
能给他们
最适当的帮助
老吴在这个冬天来临之前,悄悄离开了人世。
不知怎么的,老吴让我想起了犀利哥。2010年,宁波街头惊鸿一瞥,犀利哥成为史上最著名的流浪汉。
他在网络走红后得到多方援助,回了家。
但是,对待像犀利哥这样的流浪汉,是不是有更好、更为常态、更加给予个人尊严的救助方式?
美国有个50岁的华裔女子,24年来,日复一日地照顾流浪汉,从最初的4个人到如今的500个人。她每天给500人做饭,帮他们建澡堂,为死去的人送葬。她说做这些,都是因为自己童年有流浪的经历,饱尝饥饿的滋味。由此,她获得奥巴马颁发的“总统公民奖章”。
英国没有专门收容流浪者的部门,而是将他们同难民等共同划归无家可归者群体。政府给流浪者建立个人档案,会给他们提供3个月的免费食宿,如果他们愿意,政府还将给他们做担保,为他们找工作。可是很多流浪者并不领情,觉得每天只要能讨到二三十英镑,会比上班族更幸福和自由。
加拿大许多超市里的“食物银行”,街头巷尾的“庇护旅馆”,以及为慈善设施默默工作的义工们,都是街头常见的景致。
巴西有句口号是“不要给小钱,给他们做人的权利和机会”。
流浪汉,有的是困苦,有的是主动选择这样的生活方式。每年天一冷,我们也看到政府部门在行动,给流浪汉们送温暖,给他们送衣服,送食物。
可是对于他们,这样的方式显然还不够。
也许,他们需要的是更加静悄悄、常态化和制度化的帮助。
而除了更加完善到位的社会救助体系,我们也需要更多的普通人以一颗平等、体贴的心,以这些流浪汉们更易接受的方式来帮助他们。肖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