①老街上的理发店做的都是老主顾生意。
②南浔百间楼。
③乌镇西栅老街上的木工店。
④南浔古镇。
⑤新市古镇老街上,老人的背影看上去有几分落寞。 周璐彦摄
古镇南浔,长安弄边一家旧式理发店,云娣阿婆慢悠悠地给老街坊剃头、刮胡子,如修剪时光般一晃已过六十载。几年前,云娣阿婆和老伴搬进了新家,但是老两口的身影并未在长安弄消失,一来阿婆放不下几十年的老手艺,二来老两口过不惯没有老街坊的日子。可如今,老人一个一个离去,老街坊越来越少,云娣阿婆不敢想象什么时候会剩下最后一个客人。
随着社会结构变迁,古镇原住民流失、老龄化、空巢化现象日益突出。没有了河埠浣洗的阿嫂、太阳下剥毛豆的阿婆、晨曦中升起的袅袅炊烟……没有了人与生活的古镇,就像失去了灵魂般,面临一场路在何方的拷问。
告别枕水人家
云娣阿婆和老伴改变不了的生活习惯,正是40多岁的慧芳努力想改变的。几年前,慧芳一家住在南浔明代民居百间楼,三口人挤在28平方米的小屋里,没有抽水马桶等卫生设施,生活很不方便。“孩子的老师说想来家访,我说别来,等以后搬了房子再来——住得实在是太局促了。”
几年来慧芳一直在寻找买房的机会,有一次合同都签订了最后又反悔了。尽管有各种留恋与不舍,人总是要向前看的,慧芳终于还是下定决心买了新房,离开了傍水而居的生活。
更多的“慧芳”总有一天会搬走的,老人们也终将会一个一个地离开,这些古老而又跟不上时代步伐的江南民居又将何去何从呢?
以南浔最大的老社区百间楼社区为例,目前老人与外来务工者已占到常住人口的80%以上。来自安徽的吕明远一家就住在百间楼社区的黄御河边,他靠在水田里捉龙虾、在小镇上踩三轮车来养活全家。“这里租金便宜,不过有更好的地方我们还是会搬的。”尽管吕明远与他的孩子并未把这里当成真正的家,但不可否认的是,他与老乡们为老房子带来了新面貌。
倾注灵秀之气
原住民流失是当下江南水乡古镇共同面临的问题。百间楼这条老街上陆续开出了“三碗茶”等零星几家店铺。“如果像乌镇、西塘等地的老街一样,有了更多旅游人流的话,我想开家馄饨店。”慧芳说。
2004年,一场旅游开发席卷当地。从事石雕艺术的沈晖在南浔南东街开出了一家小店,在快餐化旅游商品的洪流中沈晖陷入了迷惘。“游客需要的是价格低廉艺术层次不高的手工挂件,那些花心血的作品是没有市场的。”
沈晖至今还记得当时他与怀孕的妻子一起,把店里的手工石雕挂件一件一件投入门前的小河里那种复杂的心情。此后,他下定决心告别喧闹的街市,把外婆留下的那间巷子里的老房重修一番,开出了一间安静的工作室,取名石艺间。
阳光穿过木格窗子投射到工作台上,刀尖在石头上游走,这样埋头耕耘的日子已近十载。这段静谧的时光里,一块块原石有了灵气,沈晖的作品屡屡在省城获奖从而有了名气,而沉寂的老屋则有了生气。
民间艺术文化的注入为古镇民居的保护利用提供了一种新方向。西塘有名的“三把刀”:钱锦铭的剪刀——剪纸艺术,王亨的刻刀——版画艺术,徐永明的竹刀——竹雕艺术,将小镇文化雕刻得颇为生动。有意思的是,这三把刀的主人,各自拥有一座临水而筑的明清古宅——桐村雅居、醉园和水阳楼。不知是古宅孕育了民间艺术家,还是民间艺术家为之倾注了灵秀之气。
同样在浙江的另一个古镇新市,活跃着一大批民间收藏爱好者。结合本土文化,当地已在古民居里开出了蚕文化馆、明清木雕馆、仙潭民间艺术馆等十多个具有历史文化底蕴的馆藏。
回归却已陌生
民间的变化是日积月累的韧性,政府自上而下的推动则更为迅速与彻底。在乌镇西栅,一种剥离原来生活的民宿,让原住民与古民居变得若即若离。
历时四年多、投资近10亿元、占地面积3.2平方公里的乌镇西栅景区,一开始就买断了民居产权,规划成民宿供游人住宿。污水处理、厨房、厕所、卫生间、管道煤气、宽带、直饮水、电气线路等一系列基础设施改造,解决了其他地区古民居所普遍面临的居住质量问题。
“慢点走,我带你们上楼。”43号民宿老板娘王小燕原本住在这屋里,如今负责打理这间拥有8个床位的民宿。她的脸上没有酒店工作人员职业化的漠然,从温柔的招呼声里,可以读出她内心对小店的热爱。
乌镇民宿由旅游公司统一规划经营,以数字编号,工作人员即为原住居民,公司给予他们一定的餐饮经营权,而他们需要对客房进行打扫和清洁服务,乌镇用此类方式盘活了民宅的使用价值。不过,据知情人士透露,目前当地迁回的原住民只有三分之一左右。
乌镇,给了世人一个“水乡乌托邦”,让来自城市的人们体会一晚枕水而居的生活。但是,水乡已不是原来那个水乡。
南浔也正在酝酿统一管理规划使用古镇民宅。“我们已认识到老房子是一笔资源,不迁出过于庞杂的人员,保护和发展都无从谈起。”当地古镇管委会相关人员说。相比古镇修复前的乌镇,南浔大量古民居保存相对完好。但是令人纠结的是,如果一味复制此种模式,江南民居遗留的最为珍贵的烟火味也将随之消散。
留住烟火味道
古镇的原生态保护,不得不遭遇中青年原住民流失的尴尬;统一规划管理,又不得不面临古镇人文生态破坏的困窘。古镇民宅保护利用过程中关于人的课题,犹如一团乱麻剪不断理还乱。
上海同济大学建筑与城市规划学院教授、国家历史文化名城研究中心主任阮仪三认为,征迁居民应从两方面看待,眼下不少古镇民宅人口密度过大,迁出部分与古镇历史并无渊源的外来人员,有助于古镇民宅的保护利用。但是,各地政府应该出台政策将原住民留住。
这便涉及古镇民宅人居环境改善的问题。现代化的生活设施、便利的交通通讯,都是古镇生命力得以延续的重要前提。阮仪三说,苏州平江路正是其典型,政府对街道立面、内部设施改造后,想方设法将世代住在巷子里的人迁回,保留原汁原味的生活。纵观国外古镇的发展轨迹,在保持良好的自然风貌和人文风情上采取的共同良策,就是让原住民世代相传居住其间。
傍晚,晚霞映红了流淌的运河水,坐在河边石凳上与街坊聊天的云娣阿婆收拾停当准备回新居烧晚饭,沈晖也关上了石艺间的木门结束了一天的工作。熙来攘往的街河,入夜后,灯火寥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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