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霞是台州市椒江区人民法院少年刑事审判庭庭长,相对于她22年的审判生涯而言,从事少年刑事审判的3年很短;但是从她的工作体验讲,这3年很漫长———就在这短短的3年里,她先后推出了分案审理、法官寄语、判后释法等多项少年刑事审判的改革创新,她的工作法被号召推广;这3年又让她觉得很沉重,因为面对那些犯错的稚嫩脸庞,她手中的法槌每一次落下就意味着一份新的责任、一个新的牵挂。
我是2007年5月调到少年刑事审判庭的,到现在正好3年了。之前,我一直从事刑事审判工作。说句实在话,我没办法说我喜欢现在的工作。仅仅从裁判的业务层面上讲,这两块工作没有多大区别,但是少年刑事审判特殊性在于,我们不能为了审判而审判,更重要的是要保护这些失足孩子的未来。
因此,庭审前,我会尽可能地调查这个孩子的家庭情况、成长背景;庭审中,我要听其言观其行;庭审后,我还要苦口婆心地教育他们不要重蹈覆辙……
一个案子判决了,但实际上可能远未结案,多年后或许你还要为此操心:他是否真的浪子回了头?你所付出的一切有否得到回报?民事审判的最高要求是“案结事了”,可是少年刑事审判往往是“案结事不能了”的。
让公正都看得见
我们国家的少年刑事审判工作已经开展了25年。近年来,社会各界对少年审判工作很重视,大家也纷纷开始搞创新。这几年在少年庭,我也搞了几项工作创新。2007年,我审理了一起冲击国家机关的案件。该案有22个被告人,其中3人是不满18周岁的未成年人。按照规定一般不公开审理,但是我想,案子在当地影响很大,群众自然都希望法院能公开开庭审理。
如何解决这对矛盾,让老百姓看见公正?最终,我在最高人民法院《关于审理未成年人刑事案件的若干规定》中找到了办法。该规定第十一条要求,对在开庭审理时不满16周岁的未成年人刑事案件,一律不公开审理;在开庭审理时不满18周岁的未成年人刑事案件,一般也不公开审理,如果有必要公开审理的,必须经过院长批准,并且应限制旁听人数和范围。
这也就是说,法院可以公开审理,但要限制旁听范围和人数。于是我立即设计了《未成年人犯罪案件限制人数和范围公开开庭审理审批表》报院长审批,申请对这起成年人和未成年人混合的案件限制范围地公开审理,得到批准。这一做法成了椒江法院限制人数和范围公开审理的第一次。
如今,我们实行对成年犯和未成年犯完全分案审理,保障了未成年犯的合法权利。
等不到回音的信
对于未成年人刑事审判而言,公正不仅仅体现在事实认定一线报告和量刑上,还要延伸到后续的帮教上。
刚到少年庭那会儿,我发现开庭审理时,审判庭里都找不到家长的影子。如果家长对孩子犯罪的事都不知情,以后的帮教怎么可能很好地进行?于是,我千方百计地寻找他们的家长,期待他们多多督促关爱孩子。
16岁的四川少年小梁因犯盗窃罪被判处拘役4个月,他的父母都在台州打工。开庭前,我多次拨打他们的电话联系,无奈对方始终关机。我又先后两次写信给他们四川老家,但都没有回音。判决后,我去看守所回访小梁,得知小梁给家里写的信也都没收到回音,更没有家人来探监,小伙子十分失落。我一边安慰他,一边继续寻找他的父母。最后找到他们时,这对夫妻说,他们一直在外打工,只知道儿子出了事,也不知道哪里去问,正干着急。
小梁和父母终于见了面。一声“妈妈”,母子俩哽咽地说不出话来。此后,家长先后2次打电话到庭里说,小梁像变了个人一样,变乖了、懂事了。
我不记得给多少孩子的家长写过信,这样的信大多石沉大海。不过,我还是继续在写。
为归正少年讨工资
少年审判常讲“两个延伸”:庭前延伸调查,庭后延伸帮教。庭后的延伸帮教就像一个无底洞,无穷无尽,你无法预知它的尽头,也不可能尽善尽美,只有精益求精。
我曾经帮一个刑满释放的少年犯讨过工资。这事看起来和帮教不搭边,但这涉及到他们的合法权益保护,远着说,也势必影响着他们重新回归社会。
云南人小文到台州一家咖啡厅打工。一个月后,小文没有请假外出数天。于是咖啡厅老板没发一分工资就将其辞退。小文多次讨要未果,心生报复,窃取了咖啡厅价值3600元的物资。销赃前,他被抓并因此被判处有期徒刑6个月。小文刑满释放后,身无分文的他又想到了咖啡厅欠他的工资,向老板讨要未果后,小文向我求助。我赶紧联系咖啡厅老板。老板不否认欠工资的事,但跟我算了一笔账:咖啡厅有规定,不请假外出1天要扣3天的工资,小文外出5天要扣掉15天的工资;此外,小文盗窃时导致电视线路损坏,咖啡厅光修理费就花了数百元。如此下来,小文不但拿不到一分钱,还要倒赔数百元。
当时年关已到,外地人都赶着回家过年。看着这个无助的少年,我只好搬出《劳动法》,对老板晓之以理动之以情。颇费了一番口舌,老板终于答应以帮助的形式支付小文500元。拿着这些钱,小文踏上了回乡的路,临走时借老乡的手机给我打来电话道谢。
还有许多外地未成年人在台州刑满释放后,身无分文,连家都回不了,他们就找我要盘缠。只要他们能安心回家,我给得也高兴。
对那些刑期不长的,临近释放前,我都要事先通知他们的家长,让他们去接孩子回家。接到电话,许多家长既意外又惊喜,说法官怎么像自己的孩子一样地惦记着他们。是啊,我虽然不是他们的父母,但他们是我审判过的孩子,我总想注视着他们真正的回归正道,走好以后的人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