舟山朱家尖,渔夫客栈,女老板和父亲。
张飞英待在家里,即便不听天气预报,也能提前知道什么时候台风要来。
因为家门口百米开外的那片乌石滩,早就在发出巨大的轰鸣声——这是当地世世代代的老渔民传下来的民间经验。
张飞英的父亲就是个老渔民。在过往的那些日子里,当乌石滩发出轰鸣声,她就会对在海上漂着的父亲,特别牵肠挂肚。
不过,对张飞英来说,这样的经验现在多半已成了她和食客们聊天时的谈资。
早在几年前,她的父亲已不再以打鱼为生。张飞英开了家客栈,取名叫做“渔夫客栈”,爸爸也就成了她的帮手。
A.爸爸的故事
爸爸张全元,59岁,是个捕了30多年鱼的老渔民。
海边的人,好像生下来就会捕鱼。他们能够分辨一层层不同颜色的潮水中哪种鱼最多。
可作为老一辈的渔民,捕鱼注定是件辛苦的事。用老张的话说,渔船没有任何机械动力,吃这碗饭得全凭力气和运气。
老张第一艘渔船,便是条木帆船。他有过10条渔船,其中有不少是和别人合股的。
木帆船当中一根桅杆,有风升帆,无风摇橹。但最吃力的,还是拉网,一般要拉两三个小时。
老张说,那时候,他们至少是两条船一起出动,每条船上各有4个人,分别站在船沿的一边拉网。
低端的作业方式,造就了他们那辈渔民们手大、嗓门大的特点——摇橹要花力气,撒网、拉网都要力气,拉网时还得一起扯嗓子起劲。
等使上机械船时,就不用两条船出动了,一艘船上的人也不需要这么多了。这时,不用再人工拉网了,“机器都能搞定了”。
但险情,仍是无法避免的。
这样的机械渔船,相比货轮显得很渺小。大雾天里,他们有时刚撒下渔网,货轮一经过渔网便破了。在老张记忆中,还有过小渔船因此被撞沉的经历,是他们船上的人救了落水者。
即便这样,老张对过去还是很兴奋。
因为海里的鱼那时候还很多,一网下去,指不定上百吨的船也装不下。
现在,渔民的捕捞量远不如以前了。老张说,最近几年,他们村里有的渔民一年下来,连柴油费也亏进去的都有。
可以佐证的一项统计显示,1997年,海洋捕捞生产吨鱼的柴油成本仅为2365元左右,2008年却达到了4770元,同比增长了一倍。
这是什么概念?有说法是,这项支出从其占总成本的50%到占70%,“能不能赚钱,有时候要看运气了”。
捕到的鱼少了,老张也反思过。他说,海洋环境一定发生了变化,“不然为什么现在连捕鱼探测器都有了,鱼却越来越难捕了?”
这一点也不假。去年快报就曾报道,2009年的浙江近海海域体检检测报告显示,浙江近岸海域中,6420平方公里的海域已处于轻度污染;5800平方公里的海域处于中度污染;11970平方公里的海域处于重度污染状态。其中,中度和重度污染的海域面积之和,已占浙江省近岸海域总面积的57%,比2008年又扩增了10个百分点。
但不可否认的是,作业方式的变化,也在加剧渔业的衰退。
渔民们用的渔网越来越细,再小的鱼虾,一网下去想挣脱都难。而捕鱼探测器的出现,更提高了捕捞的精确度,“繁殖速度都赶不上捕捞速度了”。
老张可能不知道的是,在学界还有另外一种观点:
原本的海洋渔业捕捞和养殖的大批海域(渔场),以及渔船停泊港湾等,正在被变更为港航用海和航道等,渔业捕养空间也在因此大幅缩小。
鱼难捕了,老张选择了“退役”不再做渔民。
B.女儿的故事
女儿张飞英的渔夫客栈,不是香莲村的第一家渔家乐,它也并不完全靠着海岸线。但她是村里开得最成功的一户。目前4星级的仅此一家,5星级的还没有出现。
在那里开渔家乐,主要依托的就是乌石塘景区。
每当有新的食客过来,她会不厌其烦地跟对方说那片乌石滩的故事。
这个故事,总是以台风如果要来,它会提前轰鸣开始。乌石滩为什么这么灵验?那是因为相传,它是乌龙的化身,而乌龙是东海龙王的三太子。
有一天乌龙不耐寂寞,离开龙宫出去玩,却不料遇上了一群鲨鱼精——鲨鱼精听说吃了龙肉可以成仙。
最后,在渔民的帮助下,乌龙化险为夷。为了报答,乌龙留了下来,化身成了乌石滩,立志守护海塘,“那些乌石就是乌龙的鳞片。”她说,一旦大风将至,乌龙便会抖动龙鳞,并高声鸣叫,提醒渔民们赶紧归航。
这样的传说,游客们爱听。
张飞英把乌石滩也看得很重。乌石滩,离她家就百来米路,但她的客栈里用的每一块鹅卵石,都不是取材于此,“都是从市场上买的。”她说,如果有游客想在乌石滩上揣走一两块乌石,被她发现,都会上前劝阻。
刚过的五一小长假,早在这之前的大半个月,张飞英家的客人早就预约满了。
“面朝大海,春暖花开”,张飞英并不知道海子这首名诗。可又有什么关系呢,她的心中已经春暖花开。
去年客栈的营业收入有50多万元,“以前没想过,今后却更敢想了。”支撑她这一想法的是,乌石塘正从仅提供食宿的传统渔家乐逐步转型为休闲度假游,这一转变不仅让游客停留得更久,也为渔家乐经营者带来更丰厚的回报。
她说,她很享受这个转型过程——尽管没了传统渔民妻子的空闲,可以用来搓麻将的大把空闲时间,但她可以听到天南海北的人那不一样的故事。
C.香莲村的故事
香莲村位于舟山普陀区朱家尖岛东南面,紧靠乌石塘渔家风情园。
确切说,这个村子,老底子还算不上地道的渔村,因为最早时,村里是有土地分的。
“有土地,是不让捕鱼的。”张全元说,即便那时候捕鱼,也是给村集体干的,“顶多算个工分。”他捕鱼的30年里头,前面10年便是给村集体干的,直到后来政策变了,才真正放开。
香莲经济合作社社长庄小根说,香莲村靠近乌石塘景区一带,有百来户这样的渔民家庭。
他们多半三四户合股一艘船出海捕捞海鲜。最多时,这些渔民家庭共有36艘渔船。但现在,仅剩的渔船一半都不到了。
渔民不做了,渔船并未闲置。早几年是被拿来给游客海钓用的。直到去年,政府考虑到安全因素,便把这些渔船回收了,统一制作了一批小船,当然掌舵的,依然是原先那些渔民。
和张飞英的家庭一样,从2005年开始,不再以海为生的人,多半在家里办起了渔家乐。
数据显示,去年头10个月,乌石塘景区吸引了21万多名游客,而在渔家乐光顾的有6万多人,“今年的情况肯定比去年好。”
而那些没实力投资渔家乐的人,除老老实实做渔民外,也有了更多的营生——他们可以去人家的渔家乐当服务员,也可以去就近的中国佛学院教育学院当保安、厨师等。
据都市快报 记者 叶建良 摄影 陈中秋